於是,他便回到了上海,並且不說明理由便跟洋洋提出了分手。他的父母為了給他治病基本花光了積蓄,而且也把本來準備給他們結婚用的錢也花了個精光。這期間,小孫為了不讓洋洋知道這個噩耗,不影響她將來的幸福,有意讓全家人都疏遠她,讓她徹底死心。
幾個月後,洋洋偏偏從他的一個朋友口中知道了這個消息,打電話未果,便直接坐車去了一趟上海,才證實了事情的真相。
當時,小孫已經開始做階段性的化療,到底是不是能闖過這一關還很難預料。洋洋看到這樣的事實心裏很震驚,她一度變得十分矛盾、痛苦,發生這一切都已經足以證明小孫對她至真至深的愛是多麼難得;同時,那個可怕的未來卻讓她更加難以承受。
那晚,黎果和洋洋都失眠了。
對於洋洋來說,也許把心裏的話說出來,反而輕鬆了許多;而對於黎果來說,這件事卻讓她犯了一種莫名其妙的病,像是身體被注入一種無可探知利害的有機病毒。
她和洋洋都曾經因為受過傷害而不再相信愛情,不相信男人。可這件事又證明了什麼?現在,活生生的偉大愛情就擺在黎果眼前,這感情像針一樣刺中了她的心尖,而且逼得她無路可走!
黎果反複在想:“難道,我錯了嗎?”
她也曾不顧一切、全身心地去愛過,也曾毫無二致地信奉過完美和忠貞;一直以為愛情中最大的幸福莫過於隨時可以從對方那裏找到默契,這種默契可以升華成任何意義上的堅定和無私付出,都可以讓兩人對彼此堅信不已。
可是,她現在已經不知不覺地對愛轉變了態度。她的心開始經不起時間和距離的考驗,不再百分百信仰不離不棄的愛情,甚至還會有意無意地猜忌對方。理由很簡單,事實的發展方向總是跟人口中的“美麗謊言”大相徑庭。
黎果自知,她已經變了,毫無回天之力。
也許,是因為世間上演著太多愛情的陰差陽錯,所以很多人都在執著的路上,不知不覺地迷失了。如今,黎果不想再企求什麼完美無缺的浪漫愛情,也不再一味執著地在燦爛炫目的理想中尋找真情,她已經被感情流放了。
唯一的活路就是,在這場無限期的流放過程中,自己生長出愛情的免疫抗體。
都說經曆過了便會學到如何把握,可在心靈深處,每個女人都在以不同的方式不停歇地捕捉某一天的塵埃落定。可以不盲目隨性,可以冷靜對待任何近在咫尺的誘惑,可以隨遇而安,可以隱藏真情,什麼都可以!唯獨不可以放下這顆渴望安定的心。
誰都一樣,都逃不過造物主給男人女人早已設好的圈套!
真的有人可以瀟瀟灑灑地“重新開始”嗎?
黎果沒有答案。
這世上招搖過市的那些屢敗屢戀的勇士們,是不是都有一副堅不可摧的肉體盔甲?
她這樣懷疑過。
正是因為以往曾經有過的幸福和悲傷鑄就了現在的結果,對她來說,那些真實可靠的幸福轉眼即逝,帶來的痛卻是如此根深蒂固,沒有什麼所謂真憑實據可以推翻它的存在。難道這就是她思想上的自我刑罰?
每個人都會被自己已經形成的某種固化了的判斷體係所左右,而不會像一個旁觀的智者一樣正確地看待身邊的事和人,正確地理解生活,黎果亦是。
我們一生都在期盼一份真摯的愛情,女人使然,男人亦如此;直到煩,直到失敗,直到害怕,直到泄氣。沒轍了,隨便什麼孤獨呀,放縱呀,迷惘呀,粗俗淪落啊,便開始相互侵襲。總以為庸俗是別人的——看著一個個受過傷的女人、男人像趕場一樣相看對象,又匆匆地隨便與什麼人共同完成人生的重大任務,拍拍胸脯暗歎一聲,終於嫁出去了、娶到老婆了!哪管以後還有不適合、不幸福、不自由的故事發生呢。
黎果從心裏不願那樣麻木地隨波逐流,寧可繼續自以為是、自命清高,與強行監禁在心底的激情、狂熱相對抗也不做屢敗屢戀的勇士,可到頭來卻發現,其實自己也不過庸俗、自欺而已。
距離黎果的小店開業隻有兩三天時間了,一切也都準備就緒。黎果給這個書吧起了一個意蘊悠長的名字——“等吧”。
她想,歲月會偷走等待,寂寞卻乘虛而來。
來這裏的人,無外乎是用讀書的時間等人、等雨停、等風止、等心靜、等愛歇、等疲倦消失、等幸福來臨……
就像她自己,等愛情的免疫抗體在時間遊走間緩緩生成。
洋洋在黎果這裏已經住了幾天,卻也等不及開業便要趕去上海結婚了。這短暫的日子裏,洋洋白天隨她去店裏忙裏忙外,幫了不少。晚上回家,兩人一起吃飯,也給這個家增添了一些人氣兒。洋洋本就是個活潑開朗的女孩,即使心裏也有那麼多難以釋懷的苦楚,可大部分時間還是不失本色,總是一副活蹦亂跳的精神頭兒,這也感染了黎果,短時間內兩人仿佛都忘記了那些令人不愉快的心事,過得悠然自得。
為了提前給洋洋慶祝新婚,黎果便帶她去瘋狂購物,送了她好幾套昂貴的衣服,有套裝裙,有休閑服,還有一套很性感的晚禮服。
離開前一天的下午,她們兩個都去做了頭發,做了美甲,然後回家化了一個精致的妝,換上了新買的性感晚裝,挽手並肩去了一間黎果很喜歡的酒吧。
這間酒吧是一間標準的靜吧,黎果除了喜歡這裏全部用玻璃和水晶裝飾的空間之外,還喜歡這兒一位調酒師的特調雞尾酒——“藍色誘惑”。
當晚,酒吧的人並不多,但自從她們兩個走進去以後,裏麵的氣氛仿佛瞬間活躍了許多,其中有兩三桌在附近坐的男士,都時不時地衝著她們這邊唏噓不止,目光像被她們身上的某種物質牽住了,很難掙脫回轉。
黎果一襲黑色極簡晚裝長裙,把她凹凸有致的身材襯托得更加靈動魅惑,黑色中隱隱閃爍著幾點銀色暗光,仿佛一杯充滿魔力的美酒,含而不露地散發著醇香,一旦嗅入,便會沉醉不醒;洋洋穿著一件濃綠色的抹胸及踝緊身裙,自上而下層層疊疊綴著由深而淺漸變的綠色係薄紗,看上去既俏皮可人,又柔美性感。
兩位如此精致的女人,一人執一杯雞尾酒,細語嫋嫋,望在眼裏令人陶醉。酒吧裏的黑人爵士樂,繚繞四周,不經意地挑撥每個人身上的所有敏感神經,漸漸的,他們沉迷了。
就在一位紳士般的男人終於按捺不住,端起自己的威士忌朝她們走來時,黎果不動聲色地用手悄悄碰了一下洋洋的胳膊,兩人暗暗會意,扭頭朝那位緩緩而至的男人微微一笑,便同時起身離開了。
她們兩個互相挽著胳膊,左搖右晃地交頭笑語,高跟鞋咯噔咯噔地敲擊著玻璃地麵上的羸弱燈光,消失在酒吧門口的昏暗裏。
今晚,她們過得很開心,是那種心無旁騖的自如和灑脫,是那種顧影自憐無地自容的放浪。
回到家,洋洋還在趁著酒興,癡癡地笑。黎果則饒有興致地把她們白天狂購回來的衣服,全部抱到客廳,然後眉飛色舞地問洋洋:“要不要一件一件都試試?”
“好啊!你來秀,我當觀眾!”洋洋歪在大沙發裏,邊笑邊回應道。
“別!你是新娘子,你來秀,我當觀眾!”
“哦,沒錯,我是新娘子。好!我來秀,你給我打分,對了,再來一瓶酒助興吧?”
“嗯,我去開酒,你現在準備隆重登場。”
黎果說完就到廚房又拿了一瓶紅酒打開,手執兩個酒杯笑吟吟地走出來。這時,洋洋已經脫下了身上的裙子,半裸著身體,彎腰在一大堆包裝袋裏挑衣服。
黎果把酒杯放在茶幾上,分別斟上酒,自己先拿起一杯,站在一旁定睛望著洋洋出神。
正在這時,有人手機的鈴聲響了。
洋洋正在抓耳撓腮的猶豫到底先穿哪一件,聽到手機響,便急忙跑到一邊去找,胡亂地從包裏掏了一陣,拿出手機才發現並不是她的手機在響,而是黎果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