悠悠向遠的流雲,緩緩在天際遊蕩著。桂花的香味沁入心脾,清冷的山風微微拂過,撥動滿地的野草。天邊一隻蒼鷹兀自盤旋,似是覬覦著叢中耳朵一動一動的野兔。那一片無暇的湛藍晴空,深邃得像是要將人吸入。“晴天,你看那朵白雲像不像師父的臉。”熾華咬著狗尾草的莖,疊著二郎腿,看著頭上那飄來飄去的白雲。“才不像,師父的臉才沒那麼奇怪。”晴天翻過身來反駁道。“不,真的很像,你看那裏,像不像師父的頭發。”熾華伸出手指著天空。“不對,師父的頭發還要更長一些。”“也是,師父的頭發還要更長一些,不過你不覺得也太長了嗎?以一個男人來說。”“師父真的是男人嗎?”晴天認真的看著熾華,一臉糾結。熾華一副無所謂的樣子,“算了,這不重要。”“真的不重要嗎?你這個逆徒。”素聊笑著揪住熾華的耳朵,“快說師父是不是男人!”熾華哎呦哎呦的跟著素聊的手轉著,嘴上卻絲毫不肯妥協。“絕對不是啦,哪有男人長這麼漂亮的,前幾天我還看見其他脈係的弟子跟你告白呢!”“.......”素聊被戳中痛處,一時間不知道說什麼好。“師父你比師姐還漂亮,怎麼可能是男人。”熾華趁勝追擊,一副得意的樣子。一旁的晴天不動聲色的偷笑著。素聊無法反駁,惱羞成怒的說道:“我讓你師姐教育教育你們。”“不要啊!師父我錯了,我真的錯了。我會被殺掉的,一定會被殺掉的。”熾華聽到要把他交給師姐,立刻開始掙紮起來。“師父,這不關我的事。”晴天試圖冷靜的擺脫嫌疑。素聊黑著臉看著晴天:“別想推脫責任。”說完一手抓住一個,就這樣飛向謁天峰。不多時,慘叫聲就回蕩在整個玉華派,經久不息。······十年後整個玉華派一片肅殺之氣,淡淡的哀愁籠罩著所有人。“禦龍上晴天!”憤怒的狂嚎響徹在玉華群山,動蕩著一世人的悲歡。陰霾的天空,突如其來的開始下起暴雨。“你還不醒悟嗎?你這玉華之恥!”十一脈長老團團圍住謁天峰,圍住那個白衣白發,臉上不帶一絲情感的男子,他的臉如此寧靜,精神看不出任何情緒起伏。雨,下得更大了。似乎是要衝刷幹淨塵世的汙穢,似是要衝淡一切的悲憤與怨恨。晴天閉目不言,腦海中回蕩著那個人最後的話語。“以後,一切就拜托你了,晴天。”那聲音,至今仍然回蕩在空洞的身體裏,敲碎了回憶的所有美好,隻留下漆黑的疼痛。記憶是一道不結痂的傷疤,走盡了萬水千山,一低頭卻又一次看見那淌血的舊傷。“禦龍上晴天,殺害掌門和自己師父,既然你對罪行已供認不諱,為何還不伏法!”十一脈長老中資曆最老,同時身為刑執的龍壑,低沉著聲音逼問。“欺師滅祖,玉華上下決不能容你苟活世間!”另一個頭發花白,一臉滄桑的長老也開口說道。“放下武器,接受審判!”執邢長老壓下眼中的一抹溫情,冷漠的開口。“判你死刑,可有怨恨?”十一脈長老中和晴天關係最好的鳳音壓抑住全部感情,低聲的說著,努力的不露一絲一毫的悲傷和痛苦。晴天握緊手中的空蟬劍,終於開口,然而說出來的話,卻是讓所有有所期盼的人,心碎成一地殘渣。“弟子知罪,但弟子不能死。”雨,漸漸模糊了視線。聲,似是從空曠了千年的屋簷滴落,在心中留下無止境的空虛。“哼,強行拿下!”龍壑一揮手,說出冰冷的判決。“等一下!”突然從謁天峰裏麵,一個身影披著大雨,踏著淒迷蹣跚的步伐,緩緩走出。“怎麼,熾華,你還顧念舊情嗎?”聽到這個聲音,龍壑神情微變,陰沉著臉問道。雨水打濕了熾華全身,順著他的臉流淌而下。他那雙淡紅色的眸子,流露出一絲回憶的溫暖,但口裏卻說出最冷漠的語言:“讓我來殺了他。”龍壑沉默了一下,開口道:“也好,就讓你們這兩個千年來玉華派天資最高的人來一場最終決戰吧!”熾華緊握著手中的滅凡劍,冷冷睨視著自己曾經最親密的兄弟,最好的朋友,最信任的人!就算全世界都下了決斷,你仍然,欠我一個應有的解釋。晴天仍然不發一語,隻是握緊手中的劍,那虛無的眼眸裏,看不出任何感情。“晴天!”熾華憤怒的呼喊著,“你這混蛋,你倒是解釋啊!為什麼什麼也不說?”熾華的神態近乎癲狂,隨即爆發出十成真氣,像是要斬斷過去,斬碎記憶一樣狂亂揮舞著劍。晴天默默的抬手擋住了這一劍,手臂感覺到感情的重量而微微顫抖。熾華瘋狂的揮舞著滅凡劍,劍氣在謁天峰上留下了一道道不可愈合的傷痕,心底也隨著一次次對著晴天揮舞的劍,而留下不能弭平的傷痕。看著兩人一刹那的交鋒,在場之人無不為之側目。“看來,禦龍上晴天已經超越了普通的等級,已經半身踏入仙境了。這種修為已經是各派掌門的級別了!“龍壑默默的低頭,如果沒有發生這種事,對玉華而言將會是何等幸事!“為什麼不反抗,啊?就像對他動手一樣,一劍殺了我啊!”熾華真氣更加強盛了,整個謁天峰都為之顫栗。“好強的力量,也許就連我們也比不上。”鳳音輕輕歎息,低垂的眼眸裏,藏不住對曾經最喜歡黏著自己的兩人的悲慟。這兩人本是玉華千年以來最有希望衝擊永恒境界的人,如今卻落得兄弟相殺的地步。“你回來做什麼?為什麼不永遠消失?”熾華怒氣和怨氣更甚,一時間清澈絕塵的滅凡劍,流轉著一抹嗜血的紅光。轟隆,玉華上空黑雲因為受到引召,而聚集在一起,頓時讓玉華陷入前所未有的黑暗之中。濃雲中密織的雷霆,奔湧如潮。隨著一道九色驚雷劈開黑暗,在滿天的炫目的雷光中,熾華搞搞舉起手中滅凡劍,露出了最決絕的神情。“太初年紀,永歲涉天。閻神禍道,將仙開元。塵劫染世,聖血彌間。七情逆命,為情斬仙。”伴隨著昧昧的吟誦,天地竟是為之停滯。無窮無盡的力量聚集到滅凡劍上,九色天雷從天而引,連通那亙古九天,落到了散發燦燦神光的滅凡劍上。“這是,七情逆命!”龍壑和其他人被強大的壓力推出百丈之遠,眼看著眼前毀天滅地的景象,不禁脫口而出玉華一脈最強的武學的名號。七情逆命,數千年無人能練成的至高絕技,是太初三絕的第一式,也是修煉太初三絕最初的阻礙。這絕技,玉華得到至今,也隻有一人練成過。他們萬萬想不到,熾華竟然再現了這傳說中的絕技。看著眼前毀滅景象,晴天眼中似是綻開一點光芒,又瞬間消失,似是世間事已經沒有什麼可以入眼。滅凡劍越來越盛的威能,強勢的衝擊著晴天。麵對這種狀況,隻見他猛然將空蟬插入地上,雙手一納,霎時邪能充宇,引動天地萬鬼邪魔來謁。空蟬光芒暴漲,無窮凶煞之氣掃蕩玉華派,眾人被這股凶惡的力量一掃,紛紛墜落塵土。“邪魔外道!”龍壑憤怒的發出氣勁震碎靠近的鬼煞。謁天峰不能承受這驚世駭俗兩股滅世之力,山體瀕臨破裂了。九色天雷化作九色遊龍,盤轉在滅凡劍上,熾華似是無法控製如此龐大的力量,鮮血源源不斷的從口中溢出,淡淡的血腥味在風雨中傳染,模糊了那張糾結痛苦的臉龐。見此狀況,晴天竟是再提煞氣,一時間身後如現修羅惡鬼,無窮魔氣衝擊自身道源,讓晴天的道門真氣,如同風中殘燭。隨著晴天的動作,無匹的邪魔之力強行灌入空蟬,劍刃無法承受這股罕世之力,立現裂痕。但晴天不顧劍身情況,咬碎舌尖,以血為引,再聚九幽魔煞,將空蟬邪能再度提上一個全新的高度,一股能刻扭曲空間的異力,讓整個謁天峰開始崩毀了。不停崩塌的謁天峰,花草樹木和碎石亂濺,飛揚的沙塵在被雨沉落之前,就已經遮擋了一切視線。身處毀滅中心的兩人,冷冷對視,在沒有一絲言語。一瞬間的眼神交彙,片刻的心緒默然,熾華微微扭轉頭顱。七情逆命,為情斬仙。隻見下定決心的熾華化作一道流光,九色天雷隨著滅凡劍強行劈落。晴天拔出地上的空蟬劍,瞬間最極端的邪能讓謁天峰四分五裂,向下墜落。接著晴天握著邪魔之氣滿溢的空蟬一揮,竟是意圖強行攔截七情逆命之威。兩股力量衝擊刹那,天地靜寂無聲。崩落的謁天峰,無盡的雨,都仿佛停止了一樣,周圍竟似是陷入了凝滯世界。然後兩股力量暴衝,一道通天之光直衝雲霄,破碎蒼穹。“啪”一聲輕響回蕩在寂靜無聲的世界裏。空蟬劍因為本來就有裂痕,無法承受兩股力量的衝擊,碎裂了。而空蟬的碎裂,也似乎說明了這場戰鬥的結果。空蟬劍碎,滅凡劍再無阻擋,直直的對著晴天的胸口而來。一瞬眨眼,是不敢置信的景象。滅凡劍深深刺進晴天胸膛,那些前塵舊往縈繞心頭,象征著此情此景,已是決絕。卻見晴天竟是罔顧胸前長劍,對自己受的傷但若未聞,左手運起薄弱的玉華真氣,一掌將熾華從崩塌區裏打飛出去。熾華因為七情逆命的消耗過大,無法做出任何動作,快速的飛出謁天峰,落到了遙遠的紫雲脈上,動彈不得,隻有一個執念,支撐著不願閉上的雙眸。兩股力量形成的光柱,將整個謁天峰夷為平地,依然久久不曾消散,仿佛亙古傳說的登天路。沙塵之中,晴天拔出胸口長劍,向外扔出去。無聲的力量,如漫沒一切的潮水,將所有的一切都吞噬殆盡。人世間是不是有一種力量,能洗去一切喧囂,破碎一切情感,毀去那不能忘卻的過往。錚然一聲,驚醒了靜止的所有人。滅凡劍落到了熾華麵前,插在他身旁,微微晃動,似是在對誰訴說著什麼。煙塵散盡,漸漸露出形貌的謁天峰隻留下一堆殘石廢土,在訴說淒涼。熾華無言的握住長劍,一口血噴向天空,仰首倒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