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拳手之死(1 / 2)

阿中,男,二十六歲,地下拳手。

和大多數迫於生計轉打黑拳的選手一樣,他有一個急需用錢的理由,一身好筋骨,和一段灰色的過往。

他人不壞,拳頭硬但做人留餘地,在他過去七次擂台比賽中傷人卻從不廢人,這點在地下拳壇裏亦很少見,或許他骨子裏還留有一種驕傲,一種作為職業拳手而非野獸的驕傲。

但他還是死了,死在一個嗜殺成癮,以在擂台上將對手活活打死為樂的瘋狗手中。

瘋狗是北三省有名的黑拳手,綽號豹豺,出道至今七年,一百四十二勝三敗,死在他手上的黑拳手據說接近百人,打法狠辣其中抓拿扣咬尤為擅長,阿中就是被他生生扣出了左眼踩碎了喉嚨,扯斷四肢肌腱無力反抗最終被活活折磨致死。

這死法很憋屈,但更憋屈的是阿中之所以會輸得如此之慘,完全要歸功於賽前給他下藥使壞的經紀人老羅。

他是個好人,但不代表他身邊人也是。

阿中的經紀人是個胖子,除了姓羅這點可以確認以外,其他一概不詳。他是阿中踏上地下擂台的引路人,也是送阿中上路的奪命鬼。

羅的動機很簡單,不過為財。

他和阿中相識日久,對阿中這個人的性格知根知底,他知道阿中不適合打黑拳,也不想打黑拳。歸根結底,阿中能站在擂台上,不過是為了賺錢給自己的妹妹看病,治好了病的同時也就沒理由繼續站在擂台上打生打死了。

幸運又很不幸的,下個月就是阿中妹妹手術的日子。那原本對阿中來說高昂到遙不可及的手術費用,七場擂台賽下來其實已經湊得差不多了。

換種說法,打完這場拳,阿中就可以徹底解脫了。

羅就是明白這一點,所以才下得手,為了在最後一場拳賽裏能榨幹阿中的剩餘價值,他安排了北三省有名的瘋狗豹豺,為了確保起見,羅又在賽前給阿中下了藥。

結果不言而喻,阿中就這麼被人活活打死在了擂台上,用他的性命為經紀人羅賺取了大筆的對賭分紅。

擂台上,倒在血泊裏的阿中眼神漸漸渙散,他快要死了,或許是回光返照,他的五感從未如此敏銳,看台上觀眾的呼喊咒罵聲彙成一線,連同昔年往事一起在他眼前如走馬觀花般略過。

這就是人死前的所見所聽所聞所感嗎?

此刻,時間的流逝無限放緩,阿中的大腦異常清明。與以往那個做事直來直去不善算計的自己不同,臨死前的阿中反倒開竅了許多,他明白了很多事,也回想起了很多事。

這些年來與自己關係看似很好,但是背地裏頻頻耍手段坑害自己的所謂兄弟。那些市儈的嘴臉,卑劣的行徑,肮髒的手段,在阿中的眼前抽絲剝繭,理得明明白白,清清楚楚。

原來老羅很早以前就打算對我下手了,可笑我這半年來完全沒意識到這一點,到死還在給他數錢,真是傻到家了。

順著阿中的眼角餘光,那個身形消瘦,此時正沐浴在滿場歡呼聲下的瘋狗豹豺,他的右側腹肌上有一口半寸深的拳印,十分顯眼。

那拳印並不是阿中所致,阿中也很清楚自己並沒有那個本事,就算狀態正佳的自己,在麵對那個身體素質極度**的瘋狗,也未必能在他的腰腹上留下這麼明顯的拳痕,更何況那拳印猶若一道傷疤,就那麼烙在了豹狼的身上,管中窺豹,可見其怖。

想至此,阿中不禁苦笑。

他練拳二十年,自以為眼界已開,實戰不弱於人。

但與豹豺一戰,他才知道自己錯的有多離譜,這天下有多大,這地下拳台的水有多深。

隻可惜,打黑拳隻要輸一次就可能賠上全部,阿中的運氣很不好,這一次他把一切都陪在了上麵,包括他那重病入院,需要籌錢手術的妹妹。

想到妹妹,阿中便湧起了無盡的不甘。那是他唯一的親人,也是阿中他這一輩子,除了拳擊以外最大的財富。

被經紀人下藥坑害,那是他不會識人,他不怨;被瘋狗豹豺活活打死在擂台上,那是他技不如人,他不恨;但唯獨他那身患絕症的妹妹,唯獨她……

或許是又燃起了求生的渴望,或許是身體嚴重失血導致雙目漸盲產生了幻覺,阿中吃力的抬起一隻手,緩緩地,顫抖著,溫柔到像是在撫摸著某位少女的麵龐一樣。連帶著,阿中的嘴唇微微張開,似乎在喃呢著誰的名字,那一定是很重要的名字,至少對阿中來說是這樣。

又過了一會兒,男人的瞳孔徹底渙散,失去了意誌的支撐,他懸在半空的手臂就這麼落下,然後重重地砸在拳台上,咚得一聲,很沉很悶,暗示著拳手已逝,這個叫阿中的男人死在了拳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