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物介紹:陳靖仇:為隋朝所滅之陳國後裔,生性善良,被陳輔救下後帶領修行鬼穀道術,喜詩詞歌賦而厭惡爭鬥,性格有些軟弱。陳輔:大陳國遺臣,曾與陳靖仇同為故國將軍,起兵失敗後潛心修煉鬼穀道術,撫養陳靖仇長大成人,並試圖尋找複國之法。拓跋玉兒:北方鮮卑拓跋部落的美麗女子,生性剛烈,好打抱不平,對自己的武功有強烈自信,容易做出決斷,但偶爾也會自大迷失方向。於小雪:出生在月河村的白發少女,因滿頭白發被人視作災星,天性善良溫柔,嬌小可愛,但似乎身負某種奇特能力。張烈:北方突厥與南方漢人通婚之後裔,相貌堂堂武功蓋世,胸襟廣闊,有成大事之心願,生性豪爽,喜交朋識友。宇文拓:大隋朝當朝太師,年紀輕輕已擁有萬人之上的身份,生性冷漠孤僻,做事冷靜,但心中似隱藏著什麼秘密。獨孤寧珂:當朝太後的侄女,美麗柔弱的女子,曾學過一些法術,為隋煬帝極為疼愛的一位郡主。古月仙人:隱居在仙山島上的仙人,傳說擅長醫藥與奇術,生性冷淡,對周遭事物興趣都不是很大。然翁:古月仙的好友,看似和藹的老人,實際上是一位禦劍高手。序章世界沉默著。天邊的雲撒落在山巒河流之間,形成重疊飄渺的迷霧,萬物被籠罩上灰白的霧靄,一切仿佛被無形的手扼住,停滯了流逝。從未有過的滄桑從大地深處向著四周蔓延,筆直滲入一望無際的遼闊和悠遠中。連風也停住了,隻留下悠長無奈的呼吸,在夢魘和回憶中殘存。女子低頭望向自己潔白秀美的赤裸雙足,微小動作中,幾縷金發從兩側垂下,提醒她那是已不屬於自己的時光和記憶。輕輕抬起手,女子摩挲著如陽光般的金發,微微歎息一聲。歎息順著山穀輕輕飄走,融入重重霧靄之中。曾經在這裏度過的數萬個日日夜夜,就在這樣看不見日出日落的灰色霧靄中緩緩流逝。歲月扭轉了一切,以至於心中熾熱的情感都慢慢冷卻,強烈的愛與恨在內心反複磨礪,化作風輕雲淡。往日深刻的,執著的,想念的,盼望的,努力的,希冀的……那些林林種種的悸動,在心頭猶如撫琴之手輕輕掠過,最終化成一縷清音消散於著浩浩蕩蕩的世界裏,終不可見。隻有腳步聲在背後緩緩響起。沒有回頭,金發女子隻是冷漠地抬起雙眸,聆聽自山間漫漫而來的腳步聲。那些籠罩在雲中的潺潺流水之音裏,陣陣腳步聲仿佛要踏破這死去一般的寧靜,聲聲入耳,最終落於身畔。“又在想過去的事?”微微嘶啞的嗓音裏,帶著一股孤傲味道。原本冰冷孤獨的女子猛然瞪大雙眼,扭頭盯住身畔那個落寞的影子。縱隔近百年的光陰,依稀的痛楚與歡樂仍時時點燃她內心的點點燭火,灼燒曾經哀慟的心。“……是,是你?”“是我。”清冷的影子在女子身畔坐下,冰涼的台階上青苔蔓至雲霧之中,遙不可見。伸出自己白皙的手指在空中微微一攏,俊俏的麵容上掛著苦澀的微笑。女子側頭盯著這張臉看了許久,心中萬千思緒在這一刻仿佛被凝固成了血與淚,歌與闕,失落與困苦,悲傷與磨難澆築出的一塊參天磬石,壓在喉間,抵在心頭。良久良久,世界仍沉默著。女子的目光在時光流逝中一刻也未轉動,天空中淡淡的金色輪廓在雲霧間飄渺,男子白皙的雙手指尖朝地,輕輕扣動著某個旋律,一點一滴猶如雨滴垂落,敲在女子心間。“這是最後的機會了。”嘶啞冷漠的聲音在空中微微漾起,女子目光中的那張麵容微微聳動了一絲表情,繼續說道,“最後的歲月,最後的記憶,一切的一切,都要結束了。我來找你,我們共飲一杯,如何?”口氣貌似詢問,言語之中卻頗多肯定之意。女子目光停在那雙冷峻眼眸上,沒有半分猶豫地點頭應允。一陣清風吹過,吹散嫋嫋雲霧。石桌,清茶,幾顆鮮果,金發的女子與那清冷的影子席地而坐,彼此間的呼吸近在咫尺,兩人的神色卻像走過天涯海角般遙遠陌生。“還能記得一切嗎?”“記得。”女子扶著自己如玉石般溫潤的額,“因為記得,才更痛苦,可一旦即將失去,又覺得更難過……”“這一切都是天道使然。”嘶啞冷漠的聲音微微緩和,“有因有果,你若懂得這些,想必會好過一些。”女子淡淡點頭,臉上表情也和周圍的雲霧一樣淡然,手指拈起茶杯,一點朱唇輕輕觸上杯中碧綠。“……謝謝你,我明白。”又是不知多久的沉默。溫茶飄香,女子似也放鬆了心情,眼神漸離麵前那人。悠悠往事如同舌尖醇香,絲絲沁入心脾。不管好與壞,是與非,成與敗,抑或對與錯,那些往事都將成為灰燼消散在這虛無縹緲的浩瀚世界中,隻有這寧靜片刻,讓她用心去聆聽和回憶。“那一年,應該是那個人去往雍州伏魔山那一年吧?”“對,雖然在那之前也發生了很多事……”……………………【一章】雍州城北十餘裏外,自古矗立連綿不絕的山脈遮住半壁天空。高峰入雲,林蔭遍野,晴日間吹過陣陣清風,林海隨風抖動,山上山下一片浩蕩。望見眼前這一片盛景,山腳下麵龐仍顯稚嫩的少年猶豫著邁動腳步,眼神閃爍地跟隨一名老者的身影,順著山路緩步拾階而上。老者身著古樸布袍,肩負寶劍,雙眉怒目中自有一股威嚴,雙足踏著自古以來被登山者踏出的小徑飄然穿過竹林,時不時回首掃視少年一眼,目光銳利得讓少年不時低頭避開那如刀鋒目光。越過山腳小徑,老者停下腳步,回首盯著步履不穩的少年,沉聲說道:“靖仇,為師今日除了帶你來伏魔山尋複國之上古神器外,還要看你修煉之成果!”少年見老者神情前所未有地肅穆,原有些低沉的雙眸陡然一跳,低聲應道:“師父,別這樣,徒兒……”老者皺眉斥道:“靖仇,為師一直讓你學習鬼穀道術,但你從不用心。今日若是你連為師的腳步都跟不上,那今後也不比再叫老夫師父了!”老者聲色俱厲,讓少年臉上現出一片惶然,被稱作靖仇的少年隻怯怯叫了聲“師父”,便不敢再說什麼,惟有快步跟上老者腳步,踏入登上伏魔山之路。少年知道自己師尊就是這般脾性,長久以來,他也早已習慣了。登上伏魔山,少年遙望山下景色,想到那些曾包圍自己的林海如今都在眼底,心中有些興奮,高聲對著始終在自己眼前的背影喊道:“師父!”早已站在山頂的老者緩緩回首,臉上仍是沒有一絲笑容。“靖仇,為師早就跟你說過,凡要做大事之人,都要喜怒不形於色,你看看你現在的樣子!”少年一愣,隨即心直口快地脫口而出:“可是師父……徒兒……徒兒根本就不想承擔什麼複興陳國的大業啊……”“你,你在胡說什麼!”一聲斷喝,打斷了少年首次流露出的退縮怯意。老者滿麵怒容地望著自己的弟子,聲音都帶著顫抖地怒道:“你,你在胡說什麼……陳靖仇!你祖國被北虜滅國,迄今已有二十餘年。十六年前你父親也為複國大業犧牲,如今未來複國之希望,全都寄托在你身上,你現在說的是什麼鬼話?”陳靖仇也是習慣了師父這種怒氣勃發的模樣,有些怯意卻仍把心中的想法照直說了出來:“可,可是……陳國都亡了這麼久,大家差不多都忘了,現在還要將它複興,實在沒什麼意義啊……”“靖仇,你,你,你……”老者被陳靖仇這番話氣得幾乎語不成聲,伸出手指連在虛空中點了幾下自己弟子,渾身顫抖著責問道:“十六年前,隋虜大將楊素四處搜捕陳國後裔,為師為了救你,犧牲了自己唯一的孫兒,你可還記得?”陳靖仇心中一凜,想起那些曾被許多人說起的前塵往事,立即低頭半跪於地。“弟子明白!弟子能有今日,都是師傅深恩。”老者順了口氣,臉上怒容未變:“哼,既然知道,你剛才滿口鬼話,到底是什麼意思?”“徒兒知錯……請師父息怒。”“哼……”老者拂袖怒道,“若今後你再出言不遜,為師就將與你永世斷絕關係,明白了嗎?”“是,弟子明白……”老者臉色稍緩,微哼一聲,轉身走向山頂。陳靖仇快步跟上,卻隱約覺得有些不對,自己和師父的影子在地麵上竟漸漸黯淡,最終消失不見,周圍天光隻是片刻之間已如午夜一片漆黑。“師父,這是怎麼回事?”老者抬頭望了一眼天邊,冷聲道:“不過是天狗蝕日罷了。”陳靖仇若所有所思地哦了一聲,抬頭再度望向天邊,陡然發出又一聲驚叫。“啊……”老者對自己這個年幼的徒弟簡直毫無辦法:“你又怎麼了?”“那,那顆星星好奇怪,帶著尾巴,紅色的那一顆!”老者轉頭順著陳靖仇的目光看去,原本冷峻的神色竟化作一股喜色:靖仇!這是妖星現世……此乃隋家將亡,陳國將興之兆,有何可懼?區區幾個異象就讓你戚戚不寧……萬一為師謝世了,在地下要如何安心?”“師父……請您別說不詳之言,弟子,弟子知錯了!”老者搖搖頭,看著這名在自己眼前長大的少年,放緩聲音說道:“靖仇,師父想問你,你是否覺得……為師太過嚴厲了?”陳靖仇搖頭:“不,師父恩重如山,弟子……”老者長歎一聲:“你也不用與為師客套,師父怎麼會看不出你現在心情低落?為師也不想對你如此嚴厲……你年紀還小,就要承擔這般重任,為師明白你的確內心淒苦,卻不知與誰訴說。”看陳靖仇低頭不語,老者口氣更緩幾分:“也許為師方才對你是嚴厲了一些……這是為師的不對,希望你別太掛在心上。”陳靖仇抬起頭,用力搖頭:“不會的,師父。”老者揮揮手道:“那就好,我們走吧。”師徒二人步入伏魔山頂的天然石洞中。伏魔山上的石洞早在數千年前已無人踏足,洞內一片森然寒氣。陡入洞中,老者和陳靖仇已望見安放在洞中的一枚古鏡,雙掌合並大小的古鏡貌似古樸無華,渾身遍布銅鏽,上刻世人不識的字符與花紋,佇立石壁一隅。看到這樣事物仍安放刺出,老者立即麵露喜色。“靖仇,這就是昆侖古鏡了,能夠助你複國的五樣上古神器之一!”“能夠複國的神器?”老者滿麵紅光,顯然異常興奮:“沒錯!古書上記載中原自顧有十大神器,分別是鍾、劍、斧、壺、塔、琴、鼎、印、鏡、石。由古書上所記,隻要能湊齊其中的琴、鼎、印、鏡、石’五樣,就能獲得天下!”陳靖仇愣了一下,雖然並不相信這種事,對師傅的一向尊崇還是讓他好奇地走近那塊古鏡:“收集齊五樣神器就能獲得天下?好神奇……”老者趕忙伸手攔住少年:“靖仇,不要亂碰,待老夫研究一下書上是如何記載的,再做定奪。”陳靖仇安坐在老者身畔的岩石上,看老者靜靜閱讀手中竹簡。“師父……”過了半晌,少年忽然想起一事,抬頭試探著問道,“我可以問你一個問題嗎?十六年前,我爹爹他……究竟是怎麼死的?”老者放下手中竹簡,看著自己剛滿十六歲的弟子。“你想知道?”“嗯。”“好吧……”老者低頭歎道,“你也已經不小了,為師就告訴你吧。十六年前,師父與你爹號召當時南方遺臣舊部,集結了萬餘人的軍隊在江南起兵,意圖複興你的祖國陳國。當時的北虜之君得知消息後,立即派兵南下。領兵之人正是昔日滅我大陳的名將楊素。在決戰當日,為師與你爹爹得知對手奶是名將楊素,不敢輕敵,調用所有將士全力出擊,不了那楊素竟隻帶了二十餘騎前來!”陳靖仇訝然:“二十騎?那爹怎麼會敗給他?”老者眼神漸漸陰沉下來,臉上露出不可置信的表情,聲音卻依舊沉穩:“靖仇,接下來你聽好了……這也是為師何以後來會去苦學十年鬼穀道術,並嚴格要求你也須修行的原因!當日擊潰我們大軍的人,並非楊素老賊,二十他一命擁有陰陽妖瞳的弟子楊拓!”“楊拓?”陳靖仇首次聽到這個名字。老者低下頭,聲音裏充滿了無奈和憤怒:“更讓人寒心的是,後來為師才得知,當日此戰不過是楊素拿來給那楊拓練習的考驗罷了,那老賊他甚至都未出手!”“啊?”陳靖仇對這些往事聞所未聞,第一次聽師父說起,頓感驚訝。“我軍全軍覆沒……那之後為師和你爹爹身受重傷,各自逃生。你爹娘半路不行被捕,最後為國犧牲……至於你,也是因老夫事先以自己繈褓中的孫兒與你暗中吊環,你此案能夠幸免。”陳靖仇對於這一段往事倒是所知甚細,少年愧疚地低下頭:“對不起,師父……”老者揮揮手道:“算了,都是往事……那楊素老賊已於十多年前病故,但他那可怕的弟子楊拓仍在人間。你若不好好學習鬼穀道術,讓自己與他能力相仿,那我大陳可真就複國無望了!”陳靖仇知道自己師父繞來繞去總會把話題回到複國和修煉上,隻能硬著頭皮點頭:“是,弟子明白了。”老者點點頭不再說話,而是專注看完古書上的注解後收起竹簡,抬手對少年道:“靖仇,退後一些。”“是。”“書上記載此鏡寒氣甚重,需以炙勁滲入,將其森寒之氣化去才可拿取。”老者雙手在空中飛快結印,一股熾熱氣流隨之蕩漾擴散,陳靖仇眼見老者手中燃起一股烈火,隨之這股火焰被悉數送入古鏡之中。老者將炎勁送入昆侖古鏡,石洞內的寒氣頓時化為烏有。陳靖仇走近這枚上古神物,試探著問道:“師父,可以直接拿起來了嗎?”“嗯,你來將它拿起來吧……”老者點頭,“且讓為師看看接下來我們該怎麼辦……”老者話音未落,陳靖仇雙手已捧起昆侖古鏡,霎時間一股妖氣自鏡下衝天而起,讓兩人始料未及。“怎麼……”無形波動自空中蕩漾,無數妖氣在空中旋轉彙聚,陳靖仇尚在懵懂之際,老者已一把拉住少年疾步後退。安放昆侖古鏡的位置慢慢浮現出一個淡淡影子,那影子身高數丈,渾身洋溢七彩光芒又青麵獠牙,仿佛噩夢中才會出現的可怖巨獸一般。老者見多識廣,看到這一幕心中陡然一寒,低聲歎道:“不好。”同時雙手發力,將陳靖仇拉至洞口。“師父,這是怎麼回事?”“可惡……這是上古魔獸饕餮……為何古書上沒有記載此事?靖仇,你快逃!師父也不是這饕餮的對手,你趁它還未成形之前快逃!”“師父……我,我不能就這樣丟下師父……我們一起上吧!”老者扭頭看了一眼自己的愛徒,威嚴肅穆的眼中流露出一絲欣慰,但聲音卻愈發嚴厲。“快走,要為師說幾次?”一掌轟在陳靖仇胸口,老者將少年推出洞外,自己牢牢站在洞口,一身道袍無風飄揚,聲音中透著決絕:“靖仇……別怪師父,你根本不知這饕餮之可怕!嗬……既然天意今日讓我陳輔亡於此地,我就與你一同封在此洞之中吧!”陳輔雙手合攏,五指向外翻飛結成數個手印,背後寶劍衝天而起,刹那間已使出渾身解數,全身功力凝成無數寒氣,在洞中四散蔓延,絲絲寒氣在空中結成無數冰絲,片刻之後已將整個山洞徹底封住。……………………不知過了多久,陳靖仇終於從昏迷中醒來,發現頭頂的天空已恢複如初,眼前山洞已被冰絲覆滿,隻有師傅微弱的聲音從洞中隱隱傳出。“靖仇……剛才那魔獸是上古魔獸……饕餮……為師用全身元神之力製出冰絲……再過片刻之後,為師和這饕餮就將被徹底冰封於洞中……”陳靖仇撲通一聲朝著洞口方向跪下,心中悲痛,眼淚止不住地流下來:“師父……”“靖仇……”陳輔的聲音仍斷斷續續,思路卻是極為清晰,“為師在冰絲之中元神會漸漸耗盡……所以……最多隻能活個……一年不到……”“師父,別這樣,別丟下我一個人!”陳輔的聲音不為所動,繼續說道:“靖仇,萬一師父死了……冰絲就會……失去力量……饕餮它又會再度……危害世間。你,你離開此地後……去雷夏澤,找師父的師兄公山先生……請他前來救師父……消滅饕餮……若,若是還無法救出師父……你就自己好好修煉……盡力搜集餘下四件神器,無比要重建大陳……”陳靖仇一生之中從未遭遇如此孤獨痛苦的時刻,淚如雨下的少年早已不知如何是好。一直都是師父帶領自己東奔西走,這一刻忽然孤苦無依,他隻能以模糊的雙眼望著被冰絲填滿的山洞。“師父,不要說了……”“記住……若,若遇那楊拓……切勿與他交手……能逃就……馬上逃走……知道了嗎?”“師……師父……”“別哭,快去……”陳輔的聲音漸漸弱了,終於消散在伏魔山頂的風聲回響之中。烈日當空,無依無靠的少年垂淚站在洞口對著恩師的方向拜了一拜,心中萬千懼意和淒苦都無從說起。遙望雍州城通往雷夏澤的官路,孱弱的少年咬牙順著山路邁開腳步,開始了今生首次獨自一人的旅程。【二章】月河村的客棧裏,陳靖仇獨自一人坐在窗口對著熾烈的陽光發呆。從窗口向下看去,整個村子的景色盡收眼底:常年土地貧瘠露出的赤黃色裸土周圍頑強地生著少許雜草,大部分田地已經荒蕪。破敗的房屋周圍堆滿碎裂的磚瓦,就連覆蓋在水井上的茅草也染滿了灰塵,仿佛隨時被撣撫就能落下簌簌灰礫。樓下街道中時不時有低聲的耳語傳到耳畔,也盡是些唉聲歎氣之語,聽著這些慨歎的聲音,陳靖仇自己也忍不住歎了口氣。“唉……沒想到會是這樣。”從伏魔山上下來已有兩天了,按照之前師父曾說過的方位,越過這隻有獨橋過河的月河村,向北再走不遠就能抵達雷夏澤。偏偏月河村即將舉行河神祭祀,唯一能通過月河的獨橋禁止通行。即使陳靖仇怎樣苦苦哀求,守橋人也不肯通融。少年隻能和大多數想要通過這裏的旅人一樣,暫時在客棧安身,等待祭祀結束。輕柔的腳步聲自樓梯下慢慢走近,陳靖仇收回目光,對著走上樓的少女微微一笑。“小雪姑娘,你好。”緩步走上樓梯的少女仰起頭,陽光正灑在她略帶哀傷的麵容上,讓人更容易注目她那一頭如雪白發。和陳靖仇一樣尚顯稚嫩的臉上有著太多悲傷,仿佛那嬌小身軀藏也藏不盡。少女舉手投足之間帶著一股渾然天成的溫柔羞怯,也是陳靖仇從小到大從未見過的溫婉柔姿。“陳大哥……明天就要舉行河神祭了,被抽中簽的姑娘……”陳靖仇低下頭,聲音也跟著低下來。“我知道,是嶽大夫的女兒吧?”一時間兩人無語,最後還是於小雪打破沉默。“聽說……嶽大夫和他夫人,都哭得很傷心。”陳靖仇搖頭:“我之前也問過這客棧的賀老板,他說抽簽決定送誰家女兒給河神祭祀是嶽大夫、村長和幾位長老共同的決定……隻是可恨這些人都不相信我的話,斷不會有如此殘暴的河神……”於小雪歎了口氣:“可是陳大哥……就算你阻止了他們,他們也會為了平安偷偷祭祀的,這是月河村的命運,你我都沒有辦法阻止。”多日來一直夢見自己師父的少年猛然抬頭,在麵前少女的眼神中似乎感覺到一絲不同。“小雪,你怎麼了?今天客棧不忙嗎?”於小雪羞澀地笑笑:“不忙,陳大哥,我去幹活了,你好好休息。”隻說了幾句話的少女轉身離去,陳靖仇望著這和自己一樣孤苦的少女背影,心中略感惆悵。於小雪和陳靖仇一樣也是孤兒,自幼被月河村的客棧老板老賀收養,在客棧裏遇到這位彬彬有禮的少女,讓陳靖仇首次感受到異性的溫柔與美麗,隻是那頭白發卻美麗得近乎於詭異,讓人在讚歎之餘心中不免帶了一絲異樣。和自己無依無靠隻跟師傅相依為命一樣,小雪隻有一位腿腳不怎麼靈便的弟弟跟在身邊一同生活。陳靖仇對這位美麗少女抱有一絲好感,無奈最近村中正舉行河神祭祀,來往旅人多半滯留在客棧之中,異常忙碌的於小雪和少年並無多少機會交談。於小雪離去不久,陳靖仇重新坐到窗口眺望客棧斜對麵的藥鋪門口。抽簽結果公布後,藥鋪的嶽大夫家裏哭聲就從未斷過。哭哭啼啼的嶽夫人也阻止不了村中傳統,正值妙齡的少女被幾名村民看管著,等待祭祀之日奉予河神。整個月河村都籠罩在一片愁雲慘淡之中,隻有一些上了年紀的村婦對此早已見怪不怪,臉上掛著麻木的笑容。片刻之後,陳靖仇發現藥鋪裏的哭聲漸小,反倒是樓下傳來小雪弟弟小朔和客棧老板老賀的說話聲,小朔的聲音裏拖著哭腔,顯得異常悲傷。“老板,這是怎麼了?”從樓上下來,看到小雪的弟弟跪在地上哭得傷心,陳靖仇心中已隱約猜到幾分真相。“唉……小兄弟你有所不知,剛才這孩子的姐姐,就是你見過的那位小雪姑娘,剛才突然去跟村長說,他想要代替嶽大夫的女兒去當河神祭品!”“什麼?”跪在地上的少年小朔抹著眼淚:“都怪我不好……昨天晚上我跟姐姐鬧別扭,怪她以前沒有好好替我治腳,才害我變成現在這樣子……”賀老板歎息一聲:“傻孩子,當年是因為你家裏沒錢,那勢利大夫不肯替你治病……你其實早就知道,還這樣胡亂說話讓她傷心,也許她就是傷心了,才會突然想去尋死……”聽賀老板這麼一說,少年哭得更傷心了。陳靖仇摸了摸自己背後寶劍,低聲問道:“老板……我大概明白了,你們那個獻祭女孩給河神的儀式,什麼時候舉行?”賀老板看了一眼這個十六七歲的少年,有些意外地答道:“應是明日一早,可外人一律不準過去。”陳靖仇一隻手握住自己背後寶劍,搖頭道:“老伯,你們村中這習俗真是太過分了,我一定要去阻止他們。”賀老板愣了一下,趕忙拉住陳靖仇的衣角低聲道:“客官,您的心意我很感動,畢竟小雪也是我從小養到大的……隻是,不會有人理您的。就算您真的能把我家小雪救回來,村人害怕河神爺生氣,照樣會把別家女孩獻給河神……”賀老板的話說得淒然又無奈,陳靖仇聽了心中也有些茫然。少年握著劍站在門口猶豫了片刻,看著瘸腿的小朔一瘸一拐走出客棧,不知為何,他竟回憶起自己當年一個人在雨中嚎啕大哭的日子,一股莫名的衝動讓陳靖仇快步追著小朔出了客棧,在河畔他拉住哭泣的小朔。“小朔,告訴我,他們舉行祭祀是在哪裏?”原本掩麵而泣的少年睜開雙眼,望向一臉堅決的陳靖仇,慢慢停住了抽泣。“大哥哥……你說的是真的嗎?你真的願意去救我姐姐?”“嗯……隻要你告訴我怎麼去到祭祀的地方。”小朔抹了一把眼淚,又擦擦鼻涕,指著自己背後一片密林低聲道:“大哥哥,沿著這邊的樹林走下去,就能找到月河河洞那兒,他們一直都在那裏獻祭。求求你了大哥哥,一定要救姐姐出來……”“放心,我一定全力以赴。”做出這樣承諾的陳靖仇,快步穿過密林,順著小路來到月河河洞。天空中烈日炎炎,月河洞口卻冰涼潮濕,腳下的路因進入河洞變得濕滑,周圍空氣裏也透著一股詭異的鹹腥。陳靖仇拔劍在手,仔細聆聽河洞深處的細微聲響。越過幾個轉完,陳靖仇赫然望見了村中年長的村民們圍成一圈,聚在地麵一處應是為河神準備的巨大洞口前念念有詞。負責獻祭的巫女、村長和嶽大夫分立在於小雪的左右,白發少女被繩索捆住不能動彈,隻是跪在那裏閉目不語。火把和燭光照亮了黑暗的洞窟,在眾人身後拖出長長的影子,把這些村民的麵容照得扭曲又猙獰。“河神大人,請接受我們的獻祭……”巫婆揮揮手,有兩人正要把於小雪推下洞口,陳靖仇一個箭步衝過去,高聲喝道:“等一等,你們都給我住手!”兩名漢子正欲將小雪推下漆黑地洞,被這一聲呼喝嚇得手一抖,沒有發力。披頭散發的巫婆扭頭瞪了陳靖仇一眼,陰陽怪氣地責備道:“哪裏來的無知小輩?竟敢耽誤獻祭這頭等大事!”陳靖仇被這些眼神麻木的村民包圍,明知勸說可能無效,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