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嶺鎮的地方不大,酒館倒有四五家。
關外的人都愛喝上兩碗,若沒有煮暖的高粱酒熱身,再壯的男子也熬不過冬。
乍暖還寒,未時已過半,張五的興來酒家裏坐得滿滿當當。人既然來了就沒有想走的,因為興來酒家裏有兩件寶貝。
一個是好酒,另一個是奇妙的故事。
據說兩年前,有個書生來到這冷僻之地,自稱科舉數年不第,氣餒之下決定遊曆四方。來到十嶺鎮時,他看上了張五家的店和店裏的酒。
書生說有個辦法可以讓掌櫃的酒賣的更好,張五聽了覺得是個好計策,也就收留了此人。
每到午時過半,三碗白酒穿腸過後,書生便撈起長長的袖筒,一張嘴滔滔不絕地訴說天南地北的故事。
聽者不忍離去,掌櫃的笑開了花。這酒,自然好賣。
“說到那些江南的眾家英雄們,那朔東鏢局的二當家方讚,擅長使用一對雙刀,一把刀名曰行川,一把刀名曰流水,兩把刀使得果真是恰如其名,向來隻攻不守,單一個快字,連綿不絕,天衣無縫,隻叫那對手毫無還手之機,據說啊……”書生見眾人目不轉睛的樣子,便嘿嘿一笑,接著道:
“據那些刀下活命的人說,隻瞧見無數刀光在麵前晃蕩,眼睛都睜不開!”書生這麼一說,四座嘩然。
“再肥的鏢箱,若插了麵方家的鏢旗,別管是多神氣的攔路虎,恐怕還是快避開的好!”
“可話說回來,方二當家的刀法既然如此神奇,又怎麼會有人在刀下活命?”有一人在座下問道。
聽了這話,在座的客人都一愣,想聽書生怎麼回答。
書生也不抬頭,隻是將酒喝得見底,才緩緩道:“方二當家的刀法確實名不虛傳,卻最講究一個‘仁’字。幾年前的英雄會上,方二爺曾說這套刀法若殺伐氣太重,是絕達不到火候的。況且那些刀口下苟活的人,汗毛都被剃得一幹二淨,哪還敢在方二爺的地盤上搗亂!”
“不愧是江南第一刀,仁者雙刀方家讚!”後座有人禁不住大聲說道。那人身上不知有什麼東西發出清脆聲音,仿佛來自穀間的泉水。
書生拂了一把的山羊胡,隻見發出聲音的角落裏頭,有一位大漢穿著麻製大衣,圍著厚厚的披風,留有硬朗的胡須。他的一雙眸子裏有一種讚許,也有一些期待。
書生笑道:“這位客人既然熟悉方二爺的名號,莫非也是來自南方的俠士?”
“你說的不錯,我十九歲時就隨著叔父南下,二十多年來便紮根在揚州。”
“壯士是否與那江南第一刀比試過一番?”
“比試是肯定不敢的,隻是在糊裏糊塗之中過了幾招罷了。”大漢幹笑了兩聲說道。他這麼一說,店裏的客人便齊刷刷地望向了他,大多都露出難以置信的表情。
大漢臉紅道:“三年前的聚賢樓英雄會上,那醉酒滋事的莽漢不是別人,正是在下。我久聞方二當家刀法驚奇,又有‘流水行川’的美名在外,卻一向神龍見首不見尾……”
“於是你便借著酒勁闖入英雄會,立刻便要和他比試!”書生如此一說,三年前的場景仿佛曆曆在目。
喬馭麟一驚,豈料這書生三言兩語就道出了自己來曆,搖頭道:“慚愧,沒想到這丟人的事情已經傳到了這裏,可惜當天方二爺並沒有要了我的命,讓我如今蒙受這樣的屈辱。”
說罷將一大碗辣酒徑直咽下。
書生這時微微笑道:“喬壯士別曲解了,我並非出言相譏。當年你為了一會英雄,全不忌憚把守英雄會的各路高手。此後又憑借生猛刀法砍翻了一條揚州賭街,如此的豪情壯誌,又怎能不被世人稱道?”
客人聽了,也個個點頭稱是。
喬馭麟笑道,“很久沒有聽到這麼好聽的話。為了你的這些話,也為了刀下留人的方二爺,我敬你一碗!”
說罷將酒碗倒得滿滿,一飲而盡。
書生同樣一飲而盡,沒有絲毫的含糊。
“好酒!”喬馭麟讚道。
“好酒量!”書生抖了抖袖子在嘴邊一抹,朝那小二道:“六子,去上幾碟下酒的好菜,那幾罐十多年的羊羔酒也該請出來了,銀子算我的便是。”
“好嘞!這就來!”六子打了個響指,笑嘻嘻地溜進了裏屋,也不懷疑這書生到底缺不缺銀兩。
喬馭麟撓撓頭,有些不好意思。但一聽是十多年的老酒,他的眼裏也有些發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