硬著頭皮進了安嘉寧辦公室,我沒敢抬頭看他,推推搡搡地想讓張芸走在前麵,但大約是因為心虛的緣故,張芸對安嘉寧也很害怕,也在想辦法把我往前推。
我倆這邊各緊張各的,好像上學的時候犯了錯怕被老師批的學生,安嘉寧可能看不下去,便先說話了,語氣平靜如常地把事件的始末道了一遍。我聽完更加心驚肉跳,一時也顧不上扭捏了,鬆開推張芸的手,在原地呆呆站著。
“所幸木衛二基地的爆炸沒有導致人員傷亡,隻是公司財產損失了六個億,工期可能要推遲一年。”安嘉寧最後做了總結,雙手交叉支在桌上看著我們問,“你們作為主要責任人,有什麼想法?”
我被六個億這個數字震驚了一下,悲戚地問:“用……賠錢麼?”
安嘉寧與我視線短兵相接,微微笑了一下,反問:“你們倆賠得起?”
“當然,賠不起了。”我老老實實回答。
他點頭,麵上的笑容如同流星乍現般轉瞬即逝,恢複了平常的深沉,從桌子上拿起一疊文件來,一邊翻著一邊道:“的確也不用你們賠,處理辦法已經下來了。做為當時的主要負責人,張芸沒有檢查出林紓雅的實驗結論中的紕漏,即為失職,公司決定給予開除處分。林紓雅則會因工作能力不佳,被調離星圖計劃項目組。”
說完抬頭看了我一眼,眸光中有幾分說不清道不明的意味。
張芸聽完結果,臉色一白,在旁邊扯著我的衣角,眼神中充滿懇求。
我總是見不得別人可憐兮兮的,一時頭昏,竟反駁了一句,“安經理,你這是公報私仇。”
安嘉寧聽完沒有什麼反應,隻淡淡地問了聲“嗯?”,倒是張芸嚇了一跳。
怎麼辦,怎麼辦……我可顧不上跟張芸解釋我和安嘉寧之間有什麼仇,話既然說出來了,就得琢磨好如何強詞奪理,“誠然,在選擇高壓容器材料上麵,我們的實驗有疏忽,這是我們的不對。可是工程方沒有對方案進行嚴謹檢測就直接應用了,也有他們的問題呀。為啥責任全要我們承擔?“
“工程方檢測過,因為這種外殼脆化問題不是一天兩天就有反應的,需要一個長期過程,所以他們才沒發現問題,用上了之後也拖到現在才出事。”安嘉寧好脾氣地解釋。
我卻仍堅持不認賬,“你也說了是長期問題嘛,那我們的實驗也是檢測不出來的呀,不能說是我們的紕漏。”
說這句話的時候我還挺有底氣,反正我的複檢的確檢不出來,誰知道終檢能不能呢,我隻當也不能就是了。
安嘉寧沉默了,一雙深黑寧靜的眸子審視著我不說話。
我在心裏悄悄打著鼓,這抬杠抬的,完全是鑽了語言的空子,他能聽得懂嗎?聽不懂我不就白說了……
良久的尷尬後,他終於把剛才拿出來的文件又放了回去,恢複了雙手交叉的姿勢,點了點頭,道:“我再跟上麵討論討論,張芸你先回去吧,林紓雅留一下。”
張芸感激地看了我一眼,我心想,其實也並不都是為了她,隻不過因為是一條船上的螞蚱,再加上……或許就是不明所以地,存了心想跟安嘉寧抬杠吧。
她走了以後,房間裏就剩下了我和安嘉寧兩個人,我這才仔細看他。
他的西服外套搭在衣架上,沒有打領帶,襯衫領口的扣子解開了兩粒,精致俊雅的麵容上表情靜如止水,看不出悲喜。
我以為他會跟我繼續說木衛二基地的事,不料他話鋒一轉,問了句,“搬出去了之後怎麼樣?”
“挺好的。”見他氣色清朗,我也不甘示弱。
他又慢條斯理地問道:“新房子找好了嗎?”
“嗯,宋子期正好有一個房子空著,物美價廉,就租了他的。”
一聽宋子期的名字,他微微皺起了眉頭,“我記得跟你說過,不要和他走得太近。”
我失笑,“安經理,你這就管的太寬了吧。”
赤裸裸的抵觸和嘲諷,他似聽不出來一般,隻是淡然地道了句,“我是以一個朋友的立場做出的建議。”
“謝謝,我們還是談工作吧。”我咬了咬唇,堅決地把話題扯回正路上來。
“好吧。”他語氣略顯無奈,從座上起了身,踱步到窗邊,長腿靠著,問了我一個噎了半天答不上來的問題,“你為什麼袒護張芸?”
“誰袒護她了。”我臉色一白,嘴上仍死強。
“林小雅,這次的事故真的不是小事。幸好木衛二基地現在沒有人,如果有人了之後才出事,你有沒有想過會有多可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