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況還有凱恩子爵的情份，所以馬丁能更加寬容地對待尤菲，至於手中的小貓，就算真正忠心的對象隻是尤菲，馬丁也不會多計較。隻是，嚇唬嚇唬她卻是必須的。當然，要是貓女不知進退敢有什麼逾越之舉的話，馬丁也不介意隨手打殺。
“嗚喵，主人大人，不要欺負艾米的喵。”貓女一邊叫嚷著，一邊拚命晃動著腳，想要著地。
黑暗之中，尤菲輕笑一聲，雖然現在的哥哥已經變得和以往大不相同，尤菲甚至一度起了異樣的疑心，但她卻明白，馬丁並沒有真正的惡意。
“哥哥，讓艾米下去吧。艾米，出去吧，我和哥哥有話說。”
馬丁不為己甚，將艾米拋到了門口。落地的貓女卻沒有立刻離開，她在馬丁和尤菲之間左看看右看看，叫嚷道：“哥哥主人大人，不要欺負妹妹主人大人的喵。”
馬丁一瞪眼，黑暗之中仿佛爆起了兩團灼熱的光團，艾米被視線一逼，頓時驚叫一聲，倉惶著溜了出去。
微微搖搖頭，馬丁揮手向魔法燈的開關拂去。
“哥哥，不要開燈。”尤菲的聲音迅速響起，又重複道：“不要開燈，哥哥，我害怕。”
馬丁住手，坐到了尤菲對麵。算起來，除了當初剛穿越時在羅蘭學院見了幾麵，兩人已經大半年沒見麵了。雖然如此，馬丁對這個妹妹卻熟悉的很，那是來自原本卡爾斯的記憶。
一念之間，卡爾斯十幾年的記憶掠過馬丁心頭，眼前妹妹的形象漸漸豐富起來。有著這些記憶，馬丁對尤菲同樣極為了解。
尤菲說是害怕，馬丁知道她確實有些害怕，幽暗之中，她的身形都有些顫抖。但馬丁知道，尤菲並非害怕他，而是害怕她自己。
是明知無望，準備背棄一貫的誌向嗎？馬丁心中想到，也許尤菲是害怕她自己的背叛吧。
獸獨是反抗組織，其宗旨是爭取獸人獨立、複興獸人帝國、打倒人類。但時至今日，即使是再白癡的人也知道，獸人的反抗根本沒有希望，連“困獸猶鬥”都稱不上，甚至可以說是毫無意義毫無價值的事。
用無意義無價值來形容，也許有些侮辱前赴後繼的獸人誌士，但馬丁穿越為人，這個世界的人與異族又是勢同水火，他自然不會有多餘的想法。
獸人前赴後繼不惜犧牲，是為了爭取獨立和自由，對獸人而言自然再正義不過了。尤菲當然是被這種信念灌輸的，也為此進行了努力和奮鬥。
何況……馬丁微微垂下眼簾，何況尤菲還有切齒之仇。
但現在的形勢，獸人固然沒有複興的希望，尤菲也沒有報仇的可能。如果反抗，那就是明知必死而找死，而且死的毫無價值毫無必要；但如果放棄呢，那就是對以往信念的背叛吧，這才是尤菲害怕的吧。
“哥哥，我想加入獸人改良運動。”尤菲低聲說道，沒有就自己的身份做什麼述說，她知道沒什麼意義。
獸人三大反抗組織獸血、獸獨、獸盟之外，最大的獸人組織便是獸改，也是唯一一個被羅蘭帝國承認的獸人組織。
獸人改良運動，說穿了就是羅蘭帝國的走狗和工具，灌輸一些投降主義的思想，勸說獸人放棄執念，接受現實，為人類效命，以換取人類施舍的微不足道的待遇。
馬丁翻過一些獸改的論文，有些類似宿命論，有些觀點則類似前世的佛教理論。前世便有一些觀點認為宗教是統治階級的工具，尤其是佛教，勸人忍受痛苦放棄反抗期待來世。當然，佛教也不止是這些，也有積極的一麵，隻是被統治階級拿來用的，自然隻有有利於統治階級的。
而這個世界的獸人改良運動，從宗旨來說也是如此。
馬丁長歎一聲，這次直接歎氣出聲，對尤菲的選擇他並沒有什麼意見，也談不上什麼失望，更因為卡爾斯的記憶熟悉尤菲的原因，馬丁清楚地知道，尤菲其實並沒有真正的放棄反抗。
“想要改良獸人改良運動嗎？沒用的。”馬丁帶著一絲譏諷的語氣說道。
尤菲的臉色漸漸蒼白起來，正如馬丁指出的，她加入獸改，確實是想把獸改真正的變成改良運動。
承認人類強大，反抗是徒勞的，這是不得不麵對的現實。但現在的獸改隻是人類的奴役工具，而尤菲則幻想著有所變化。改良獸改，在向人類低頭的前提下，最大限度地提高獸人的地位，不是作為奴隸，而是作為附庸。雖然都是地位低下，但奴隸和附庸有著本質的不同。
隻是，馬丁卻毫不留情地戳穿了她的幻想。
這個世界的曆史，遠古地精統治不論，三萬年來各大種族也是輪著強盛，輪著統治世界。人類曾經做過一些種族的奴隸，也曾經做過幾個種族的附庸。
但這次強大起來的人類，那些核心強者圈子中，卻打定了主意不留後患了。當年人類能從奴隸種族和附庸種族中崛起，今天要是不趕盡殺絕留下附庸，又朝一日人類退步了，這個附庸種族也必將把人類推翻。
也許各族和諧，以人類為主，將其他各族吸納成少數民族，慢慢同化，這也是一個解決的方法。但這個方法卻從一開始便被放棄了，三萬年前推翻地精後，各族沒能和諧，三萬年後，各族早已積累了不可消融的隔閡甚至仇恨，各族和諧的方法已經變得不現實了。
尤菲再次顫抖起來，低聲問道：“哥哥，那我該怎麼辦？”
聲音如蚊呐，低不可聞，但馬丁當然一一收入耳中。
怎麼辦？你問我，我問誰去？馬丁心中一陣煩躁。
尤菲和凱恩不同，凱恩以前就對馬丁好，但穿越前的好，馬丁是不認的，隻是穿越後第一晚遇到凱恩，對於凱恩的關愛，馬丁是記在心中的。知恩圖報，所以馬丁也願意回報凱恩。
而尤菲，那次謀害馬丁可以不計較，因為是在他穿越前實施的謀害。但自他穿越來後，尤菲對馬丁雖然沒有什麼惡意舉動，兩人各自回避，也沒有產生什麼兄妹情感。卡爾斯關愛妹妹，這隻是存於馬丁腦海內的記憶，而不是馬丁關愛這個“妹妹”。
所以馬丁雖然不會對付尤菲，卻也沒想過主動幫這個妹妹解決什麼難題。
隻是，想到尤菲雖然是半獸人，但也確實是凱恩的女兒，馬丁的心情便漸漸平複下來，眼神也變得有些柔和起來。
即使為了凱恩的情份，也該幫尤菲一次吧？何況，還有西爾維亞……西爾維亞這個大人類主義的公主，竟然知道尤菲是半獸人後仍然保持善意。即使不是為了凱恩，光是西爾維亞的因素，馬丁就得考慮一下。
手指漸漸在桌麵上敲打著，馬丁沉吟起來。
尤菲緊緊盯著馬丁的手指，黑暗之中，以她一貫表現出來的低級水係魔法師力量，本該是看不清的。但她當然不止是低級水係魔法師，她本來就不擅長水係魔法，而是傳承著獸人月魔法的體係，月魔法才是她真正的力量。
尤菲的臉上有些疑惑，她當然知道哥哥這是在思考，但以她對馬丁的了解，馬丁在思考問題時可沒有手指敲桌麵的習慣。
哥哥變得越來越陌生了……尤菲低下頭去，卻沒有多想，隻是靜靜地等待著馬丁的答案。一時之間，她甚至有些恍惚。獸人的反抗根本是徒勞的，她其實心中早就明白，所以經常痛苦和迷茫，現在好了，哥哥既然變得這麼強大了，一切便交給哥哥做主吧。
馬丁漸漸停下了手指的敲擊，緩緩吐出答案：“無解。”
看著尤菲越發蒼白的神色，馬丁以溫和的語氣說道：“在這個世界上，確實沒有什麼辦法了。我當然有能力護持住你，也有能力護持住相當一批人，如果我願意，以我的名義收攏幾萬個異族還是不成問題的，帝國也不會怎麼幹涉我。”
“但是你要明白，這個世界定然會被人類掌握，在人類主流思想是排斥異族的氛圍下，我一個人不可能影響整個社會。即使將來我的領地內，幾萬個異族能得到相對溫和的待遇，但你們的地位仍然隻是奴隸。我如果刻意抬高奴隸的地位，整個人類社會也會排斥我。”
“當然，我並不在意，不過我也不是一個人，我身邊也有好幾位女人了，將來還要有孩子。我不介意別人的看法，卻不願意我的女人孩子受到社會的排斥。”
“嗯，也不是沒有可能，隻要殺光那些排斥的人就行了。幹脆由我來主導整個世界吧……”馬丁摸著下巴，說著令人驚駭的言語，想了想卻還是搖頭道：“那得把人類的主流階層殺光，殺個幾百幾千萬人類也沒什麼關係，隻是人類的主流階層是羅蘭帝國統治階級啊，我屠殺的話可對不起我們的公主呢。”
“而且，那樣做太麻煩了，太累了，我懶得做。”馬丁不負責任地說著，又道：“我已經接觸過很多人類核心人物了，大致了解他們的想法。尤菲，將來人類統一世界後，會對異族舉起屠刀，斬盡殺絕。躲在我領地內的幾萬異族雖然安全，但是，尤菲啊，當我們對世界各地的異族揮起屠刀時，你能安心躲著嗎？”
馬丁並沒有欺騙尤菲，人類核心層確實有大屠殺計劃，雖然不是殺光，但也隻準備留個幾萬十幾萬當作珍稀動物關在動物園。以他將來的力量和地位，留下幾萬人也不是沒有可能。
大屠殺！尤菲徹底驚呆了，雖然她不是沒想過會發生這種事，但聽到哥哥親口說出來，卻是截然不同的感覺：震憾、驚駭、憤怒、絕望，以及自由。絕望之餘，解脫一切的自由。
正如馬丁所說，她是無法眼睜睜地看著外麵的大屠殺而躲在哥哥庇護下的，那樣的話，她的結局也隻有一死了。
“當年，我們不該手軟的。”放下一切的尤菲竟然變得平靜下來：“要是當年將猴人殺光就好了。”
人類這個稱呼，其實是在人類開始崛起後才盛行的。而在之前，人類雖然自稱人類，其他種族卻都將其成為猴人，歸納入獸人的一個分支。
當年獸人帝國也曾鼎盛一時，獸人也曾將猴人當作同族，分享權柄。但猴人一心想要鬧獨立，脫離獸人，成立人類一族。結果經過一些戰亂，獸人帝國將猴人的叛亂擊敗。一些獸人也曾提議殺光猴人的，反正猴人以人類自居，主動放棄了獸人的身份。但獸人帝國經過討論，卻還是寬宏了曾經的同族，隻是將猴人族徹底放逐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