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鶴哲苦笑道:“另一個學生現在正在陪我喝酒是麼?”且蘭不花哈哈一笑,轉移話題道:“我今日除了來探望林小兄弟之外,還想與洛老板做筆買賣。”林鶴哲與洛中書聽他此言,都是心下一動,暗道:“來了!”洛中書麵上不動聲色,微笑道:“不知將軍要與洛某做何買賣?”且蘭不花卻是並不答話,而是低聲反問道:“洛老板,你久行西域,經驗老辣。依你來看,我如今在這且末處境如何?”洛中書聞言目光閃動,撫須良久方緩緩道:“如是別人問我,我必定會回答將軍乃是國之棟梁,日後前途不可限量。可既然是且蘭將軍你親自問我,那麼老夫隻有八個字相送。”“哦!那八個字?洛老板且說來聽聽。”且蘭不花目光一瞬不瞬盯著洛中書,低聲問道。
洛中書低頭將麵前杯中酒一飲而盡後,方微笑道:“難得糊塗、明哲保身!”且蘭不花聞言,頓時哈哈大笑道:“洛老板知我。”待得笑聲漸漸停下後,且蘭不花卻是搖頭一聲長歎道:“不過這八個字以前還行得通。現在嘛,怕是已經行不通了!要我說,如今要改為不如歸去這四個字才好。”林鶴哲在一旁奇道:“這卻是為何?難道那且末王定要誅殺將軍不成?”
且蘭不花聞言低頭不語,雙目之中隱隱有淚光閃動。仰頭又將一杯酒一飲未盡,放下酒杯後,似是回憶般低聲道:“烏爾莫藍自小與我一起長大。那時我年幼不懂事尚不知忍讓的道理,萬事隻知爭先,樣樣都要壓他一頭。到得後來,我二人雖親為姑表兄弟,卻是竟然行同陌路一般。而我那舅舅又時常用我做磨刀石來激勵於他,所以他少年時最恨之人非我莫屬。待得後來他做出那等禽獸不如的事情後,也是第一個先防範於我。天可憐見,我且蘭不花自懂事後,絕無一絲要與他爭這王位的念頭。我也知這話他絕不會信,所以他對我是要殺要剮我絕無怨言。可他千不該、萬不該,不該用我母親威脅我。可憐我那老母已被他囚禁十餘年,我每年隻得一次見麵機會。”
說到這裏,且蘭不花麵色激動之下,已是須發皆張麵色潮紅。一口飲盡麵前杯中酒,顫聲道:“前幾日。。。。前幾日。。。有人自宮中傳來消息。我那可憐的老母親,因思念我過甚竟憂思成疾一病不起,而本就體弱的她加之心境上絕不快樂,竟使得這病越發嚴重。托得月餘,竟是。。竟是。。。。終於含恨去了。可憐她就我這麼一個兒子,在去世之時竟是一眼都沒見到啊。。。。。一眼都沒見到啊。。。。”且蘭不花說到這裏,一名堂堂偉岸大丈夫竟是淚如雨下。
洛中書長歎一聲,望著長泣不止的且蘭不花默默無語。林鶴哲隻覺心下發悶,一股躁火在心中滾來滾去,隻想仰天長嘯一聲。心中激蕩之下,雙手不由緊緊握成拳頭。二人沉默不語,靜室之中隻剩下且蘭不花的悲痛哭聲。過了良久,且蘭不花停下哭聲,低聲道:“我心下實難自已,讓兩位見笑了。”洛中書連忙道:“哪裏,哪裏,且蘭將軍奉母至孝,我等隻有萬分敬佩,絕不敢有半點輕視之心!”林鶴哲也低聲道:“男兒有淚不輕彈,隻是未到傷心處。且蘭大哥奉母至孝、真情流露,在下豈能笑話於你?”
且蘭不花雙目通紅,口中卻是喃喃道:“奉母至孝!奉母至孝!我連自己母親都保護不了,枉為人子!還有何麵目敢稱這奉母至孝四字?若不是我平日善待下人,現在怕是連自己母親的死訊都不得而知。你們可知,我母親臨終之前還在哀哀呼喊我的名字!你們可知,她最後彌留之際還留下話來讓我速速離去,萬不可以她為念。我那老母親,臨終之前還在惦念我啊!”
且蘭不花說到這裏,一杯接一杯的向口中倒酒。不多時,雙目已是盡赤,狠狠一拍酒桌又寒聲道:“可恨那烏爾莫藍!到了這時候還怕我得知母親死訊後,再無顧忌之下起兵造反,居然還想將我蒙在鼓裏。你們說,這讓我如何再難得糊塗?如何再明哲保身?嘿嘿,恐怕到了這時,無論他再如何愛我才華也要對我動手了!我今日所來,就是希望洛老板回歸唐土時,不介意隊中能多一名姓且蘭的漢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