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東華

說到馬蘭,根本沒人知道這個地名,2014年在陽泉和石家莊泳友聚會的時候,無意中知道石家莊泳協的周主席是馬蘭子弟。馬蘭給我們留下太多童年記憶,我們兩個人給大家介紹起來都滔滔不絕。馬蘭做為中國唯一的核試驗基地,隱藏於新疆茫茫戈壁的深處。

距離羅布泊核試驗爆心數百公裏的馬蘭生活區,經過數十年的發展,如今已成為各類生活設施齊全的小城鎮。當年我們在那裏,走過搓板路、喝過苦味泥漿水、吃過沙粒飯,住過帳篷,受過大風沙的襲擊,耐受過高溫,抵禦過嚴寒……大自然賦予人類所有的災難,我們幾乎都經受過了。在那裏,我們的青春歲月閃閃發光;在那裏,我們度過了最艱難最快樂又最充實的時光。踏上這片土地,是我們兩個人此生夢寐以求的最大願望。

2007年8月,懷著兒時的憧憬來到了馬蘭。我們在穿越了遙遠的、隻生長著一種叫胳駝刺的高耐旱植物的戈壁灘後,看見一片綠洲。防風林一層又一層地包裹著這個生活區。這些林是我們種的,是馬蘭官兵和家屬種的。馬蘭基地的生活區有東西南北四扇大門把守,每一輛進出的車輛都需要得到司令部的通行證。基地給我們這些老馬蘭人放了行。

馬蘭是個原始共產主義社區。生活區裏現在還住著近兩萬工作人員和他們的家人孩子,包括一些已經退休的工廠職工。那些工廠已經不再屬於馬蘭,但他們仍舊屬於馬蘭。

馬蘭的公共設施一應俱全,它精致得像個小城市的縮影。從郵局到保齡球館,從公園到廣場,從幼兒園到高中,從醫院到電視台,服務人員都是軍人或他們的家屬。掏起馬蘭一把淨土,鼻涕眼淚拌成了泥,捏成一個幼時的自己。整齊的房舍,凝固的蘑菇雲,全國最大的幼兒園,最小的人民大會堂,靜謐的學校不再喧鬧,獨自在林蔭道下坐一會兒,不知哪個鑽天的白楊還是我和小夥伴們端水澆的種上的呢。在馬蘭廣場,經常放各種電影,最多的是烏蘭牧騎的演出,旗杆、華表、禮堂和展覽館的格局都極像天安門廣場。而確實也是這樣的,展覽館整個建築的風格都仿效了北京的民族文化宮。我的母親曾在第一招待所當會計,第一招待所都是當年接待大官的地方,那猩紅的地毯把整個招待所裝點得富麗堂皇,灰色的土牆也許不太起眼,裏麵卻仿佛是宮殿。

在離馬蘭二十公裏的地方,有中國第一大高原淡水湖一博斯騰湖。當年的博斯騰湖似乎離我們很遙遠,我們幾個同學孫士琴、馬殿軍、王世蘭、麗峰、麗娜和我,徒步去博斯騰湖,走到哨所,小戰士說你們根本不可能走到。我們堅持要去,小戰士放出狗把我們攆了回來,因為二十公裏,茫茫戈壁,我們根本不可能走到。那裏現在有清澈湛藍的湖水和細軟的沙灘,到處豎著諸如“夏威夷風情”之類的廣告牌,也有不少人從烏魯木齊或庫爾勒過來玩。晚上,馬蘭的俱樂部開放,那是免費的,小的時候有很多電影不讓我們看,很多時候我們都是跳窗戶進去的,當年戰士自己演的樣板戲我們天天都去看,我們同學付平原還幫他們演小常寶,侯蓉的爸爸在36團,她在裏麵演衛生員,她們演一場我們看一場。

離馬蘭生活區四十分鍾車程的地方,有一座紅山,那是天山山脈的一支。整個20世紀60年代和“文革”時期,為了響應備戰備荒的號召,部隊一些單位,包括科研機構都搬進山裏。

周主席在紅山長大,那裏曾是一個科研所,備戰備荒的時候成了基地司令部。周主席講紅山那麼興致勃勃,因為他在那裏成長,讀了大學,讀了博士又在那個研究所工作。紅山為什麼有那麼大的魅力和吸引力,絕對不是因為普通意義上的美麗,而在於她的事業、她的精神、她的無可替代的曆史地位和作用。現在,紅山已經廢棄不用,隻有一些曾經在這裏工作過的人會回來看看。研究所就在這裏。他說他們常年都是晚上乘車去辦公,避開那分分鍾就飛過來一次的偵查衛星。去紅山的路不好,兩邊也沒什麼植被,零星地長著一些紅柳和胳駝刺,土地顯得貧瘠而雜亂無章。遠遠的可以看到一個巨大的鐵架子,是電影《橫空出世》的道具,模仿基地場區裏第一顆原子彈爆炸時架放原子彈的鐵塔,現在是馬蘭的標誌物。

現在紅山很多房子的牆上還留著“文革”時寫的口號,字的顏色依然鮮豔得有些刺目。“和革命小將戰鬥在一起,勝利在一起。”“文化大革命”的時候,我們那麼小,每天都跟著大一點兒的同學破四舊,貼大字報,還去抄過司令員張蘊鈺的家,看見那些大同學把漿糊倒在人家床上,他的兒子和我同年級,如今都是總裝的總工程師了,那時候他無奈,我也沒辦法,每天還站在廣場領著人喊口號。當年被革命小將衝擊的基地文工團,文工團長的兒子郝曉進如今已經是軍事博物館副館長了。2002年我們班的同學在北京聚會,趙東時、穀江寧、王傑、李富琴、張誌壯、王世蘭、曹麗峰、郝曉進、張力民都算是當年的革命小將吧。老師吳國忠雖然不喜歡我們這些孩子,但我還是感謝這個語文老師對我們終身的影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