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記得最初還不是現在這個模樣,她是一塊深海礦石,銀白幽深,不知何時起有了意識,懵懵懂懂,靜躺在深海中隨波逐浪,不知歲月流長。
直到有一天,她被海水衝到了岸邊的沙灘上,一隻帶著薄繭,修長炙熱的手撿起了她。
那一日,耀陽當空,卻不及那人青絲高束,飄渺紅衣亂,從容白日長的風姿更引人入勝。
“這塊石頭好特別,似銀似鐵,好像是一種礦石。”紅衣少年翻轉手中的石頭,清俊明朗的臉上滿是新奇,突發奇想,將石頭往空中一扔,抽出佩劍灌注內力,出劍一刺。
隻見長劍沿著礦石表麵刺去,帶起一串金石玉響之聲,濺起點點銀星花火後重重掉在地上。
李相夷興奮的跑過去撿起石頭,看到礦石表麵幾乎瞧不出的痕跡,他的少師本身就是材質堅硬的礦石鍛造,加之他冠以內力之後更是是無堅不摧,現在卻隻在這奇特的礦石表麵留下淺淺的一道細絲,倘若將這原礦石加以千錘百煉,融入兵器,更能增添武器的威力。
這是他們的相遇。
滿堂花醉三千客,一劍寒霜十四州。李相夷十五歲戰勝血域天魔,成為天下第一高手。十七歲建立四顧門,誌同道合之士追隨,一手相夷太劍名震江湖,為人冷傲孤僻、智慧絕倫;名揚天下,四顧門內人才濟濟,所有人俯首聽令,對他敬若神明。
也是李相夷十七歲那年,將這塊收藏的奇異礦石親手鍛造,最後委托大師精心雕琢出這一塊通體自帶鋒利寒意渾然天成的四顧門盟主令。
門主令牌,見牌如見人,令牌之下,賜生則生、賜死則死。門主令生殺予奪,所到之處,武林無不震服。
這是這個少年,李相夷賦予她的含義。
就在江湖之上,萬裏風光,她被掛在他的腰間,見證了他意氣風發,少年輕狂,為武林正義策馬奔襲,為江湖亂事親力親為,夜半點燈熬油處理事件。
這樣的李相夷站在武林的巔峰,賞世間美景,獨得尊崇,喝最醇的酒,出最快的劍,吃最甜的糖,有兄弟相隨,有美人相伴,一切都理所當然的美好。
但總有人心思陰暗,羨慕嫉妒。
一代天驕在他耀眼的時候戛然跌落塵埃。
師兄的死,四顧門的慘重傷亡,被無辜殃及損失的百姓,紅顏知己的分手信,來自親近信任之人的毒害,身懷劇毒,內力十不存一,拖著破敗虛弱的殘軀麻木的離開故人故地。
一念心清淨,蓮花處處開,世上再無李相夷,隻剩一個為了在死前尋找到師兄屍體到處奔波李蓮花。
李蓮花茫然的站在東海之濱,看著遠處漂浮著的殘破的船體碎片,金鴛門下打撈忙碌的身影,嗤笑一聲:“李相夷,你真是一個自大狂妄不負責任的門主。”
身單體薄,麵色蒼白,仿若刮過一陣風就能將他吹倒。
他在這個地方徘徊了一個多月,心中眼中難以描述的最後一絲期盼也盡數熄滅。身無分文,風餐露宿,饑不飽腹,原來一個普通人想要活著這麼難。
他要學會一個人活下去,至少在這僅剩的十年裏找到師兄的屍體,送回雲隱山。
李蓮花摸出了之前一直揣在懷中的令牌,神色複雜,最後垂眸下定了決心,往前幾天向小漁村村民打聽到的縣城方向走去。
站在縣城的青石板路上,李蓮花望著不遠處的大門出神,屋簷下一個寫著“當鋪”的布簾隨風輕輕飄蕩。
最終他還是走進去了。
五十兩白銀。
四顧門賜生則生、賜死則死的門主令的典當價值。
令牌被當鋪的掌櫃收到一個抽屜裏,令牌本身好像還殘留著李蓮花緊拽著的體溫,誰也沒有注意到李蓮花一滴溫熱的眼淚被令牌吸收,在昏暗的抽屜了,整塊令牌發著盈盈的幽光。
萬物本有靈,更何況她很早之前就有了意識,但是現在她發現,這樣被動的情況讓她很無力,她想李相夷了,哪怕隻分開片刻,她想安慰他,守護他。
執念化海,終修人形。
一道皎潔的月光從高處的欄柵傾泄而下,籠罩著虛虛散散的身影逐漸凝實。
她看著蔥白纖細的手指,不知所措。她這是化形了嗎?像李相夷看過的話本中的妖怪一樣,變成和李相夷一樣的人了嗎?
那這樣她是不是就可以去找李相夷了。
但是李相夷把她當掉了,他還會要她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