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
晚霞,微風,長堤,綠樹。
綠樹山莊。
突然,一隻信鴿降落在樓閣上。
苗少莊主一縱身。
信的內容很簡潔,隻有三個字:我已到。
苗少莊主微微一笑,笑容裏隻露出了兩個字:歡迎。
夜幕降臨,一行人走在林蔭小道上。風中,隱約傳來了一個人的聲音:
“對酒當歌,人生幾何?
譬如朝露,去日苦多。
慨當以慷,憂思難忘。
何以解憂?唯有杜康。
青青子衿,悠悠我心。
但為君故,沉吟至今。
呦呦鹿鳴,食野之蘋。
我有嘉賓,鼓瑟吹笙。
明明如月,何時可掇?
憂從中來,不可斷絕。
越陌度阡,枉用相存。
契闊談讌,心念舊恩。
月明星稀,烏鵲南飛。
繞樹三匝,何枝可依?
山不厭高,海不厭深。
周公吐哺,天下歸心。”
苗少莊主停下腳步,認真傾聽,然後問道:“是有人在讀詩的聲音嗎?”
“你娘的,是啊,真的是有人在讀詩啊!哪廝真做到了?好雅興!”身後一人驚奇道。
苗少莊主笑道:“那就對了。”
身後那人道:“什麼對了?你的意思是那是苗孤龍的聲音?”
苗少莊主激動道:“是啊!苗福,苗孤龍向來最喜歡讀詩了,你怎麼可能懂了?”
苗福道:“這麼肯定我不懂?”
“非常肯定,嗬嗬。”話未說完，他已大步向前邁出,後麵眾人立即跟上。
苗福笑道:“幹,有這麼急的嗎?”
苗少莊主一邊走一邊回過頭來笑道:“嗬嗬,你哪能理解?快走啦,你不走我可不等你。”
曲折的小道一直通向山頂,山頂有一個古亭,有一個人就坐在亭子裏。石桌上擺著一壺酒,一個酒杯,一把劍。月光如水,他緩緩倒下一杯酒,緩緩喝下。
忽然間,他以敏捷的身手操起石桌上的三樣東西,蜻蜓般掠出亭子,掠過枝頭,瞬間沒了影子。
“蜻蜓三點水”。江湖中身懷這種絕頂輕功的人已不多。
苗少莊主等一行人匆匆忙忙來到古亭,燈籠的光很明亮,照得清清楚楚,亭子裏一個人也沒有,四周靜悄悄的。
苗少莊主焦急道:“難道我剛才聽錯了嗎?難道剛才有鬼在唱歌?難道這笨蛋已忘記了八裏亭坐落在這裏嗎?”
苗福認真道:“不是了,剛才我也仔細聽了,是有人在讀詩的,絕對沒錯,騙人我是畜牲。不過是不是苗孤龍我就不知道了,我想應該是他,不是他就沒有誰了。”
苗少莊主失望道:“那這笨蛋躲哪去了嗎?”
苗福道:“這笨蛋肯定在這附近跑不遠。”
“嗯,我們坐下來等一會吧。”苗少莊主在石桌旁坐下。
苗福四處張望著,嘴裏喃喃道:“等我揪出你,不好好把你灌死。”
這時,亭外有一個人影飄落下來,口裏叫道:“少莊主……”
苗少莊主激動地站起來,跑上去,兩個人的手臂緊緊地抱在了一起,微笑的麵龐,眼角卻都已泛起了淚花。
苗少莊主顫抖著嘴唇道:“苗孤龍,我的好兄弟,十三年,整整十三年了,我們一別就到現在,你不知道我有多麼想你。今天,你終於回來了。你看上去好瘦,最近過得不好嗎?以後要多吃點飯,少喝點酒才行啊!”
苗孤龍微笑道:“是啊,十三年了。多謝少莊主掛心,我沒事。少莊主素來可好?家人都還好吧?”
苗少莊主道:“都還好。”
苗孤龍道:“義父的生意近來可好?”
苗少莊主道:“還好。”
苗孤龍微笑地點點頭。
苗福一直在旁邊微笑地打量著,這時過來一拍苗孤龍的肩頭:“孤龍,你娘的,哈哈哈!就這樣不認識我了啊?”
苗孤龍也一拍他肩頭,叫道:“福哥!”
三個人相擁在一起。
苗少莊主道:“走,我們先回去搞兩杯再慢慢聊,我現在心裏有許多話要跟你說。”
苗福道:“走,你娘的這些就不用說了,今晚要這小子知道喝酒的難受是什麼滋味。”
苗少莊主笑道:“是嗎?”
苗孤龍隻是隨著他們笑,自己不知說什麼好。
借著月色,三人展開輕功,一路說說笑笑,趕回綠樹山莊。八位家丁分別於前後照明。看來綠樹山莊的家丁腳底下的功夫也很不錯。
到山莊門外,苗少莊主吩咐家丁打開了大門。苗孤龍停下腳步,他在回憶著。他離開這裏已有十三年了,他還清清楚楚地記得,那一年,他十二歲,師父便將他送入了玫瑰刺。當時,苗老莊主和少莊主就是在這大門口送他。現在,整個山莊看上去還是和以前一樣。人在漸漸長大,成熟,老去,景物卻還是沒有明顯的變化。
為什麼人不能像景物這樣呢?沒有成長帶來的煩惱,也沒有變化帶來的傷感。
明月高懸,中庭置酒,果蔬佳釀,香氣誘人。酒過三巡,三人覺杯子太小,換成大碗痛飲,談笑風生,暢聊兄弟情。苗少莊主一時開心,喝多了點,於花前月下忘情地手舞足蹈起來,動作有些滑稽,諸位丫環抿嘴不停地笑,苗福與苗孤龍更是笑得肚子都疼了。
少莊主跳了一會,苗福在旁邊也躍躍欲試,抽起桌上苗孤龍的劍,叫道：“少莊主,要不你先退下來喝碗酒,讓我用孤龍的神龍劍過把癮如何？”
苗孤龍臉色驟然一變,一把抓住劍鞘,但劍已被抽出來了。
苗福見苗孤龍似要阻止他,笑問道：“不可以讓兄弟見識見識嗎？”
苗孤龍慢慢鬆開劍鞘,微笑道：“可以。”
苗少莊主一聽到“神龍劍”這三個字,立刻淩空一個翻身退了回來。苗福已握起寶劍跳到中庭舞起來,劍風呼呼作響,丫環們在旁邊不住地拍手叫好。
苗福載舞載吟道：“武林第一,苗氏……阿福,神劍在手,誰與稱雄？”吟完他哈哈大笑,眾人聽了也笑起來。
忽然有一位女子的聲音糾正道：“大哥,你念錯了,第二句應該是‘苗氏孤龍’,可不是你的什麼‘苗氏……阿福’啊!”接著就聽到了她銀鈴般的笑聲。
苗孤龍回頭往走廊那邊看去,隻見幾名丫環簇擁著一位美麗的姑娘往花園這邊走來。
苗少莊主起身迎了過去,問道：“這麼晚了,雲兒怎麼還不睡,出來當心著涼。”
姑娘道：“我聽說相公的好朋友來了,而且是號稱‘武林第一殺’的苗孤龍,我好想見識見識他,又怎麼睡得著呢？”
苗少莊主扶著她,邊走邊說：“來,雲兒,我來給你介紹介紹我的好兄弟。”
到苗孤龍麵前,苗少莊主道：“雲兒,這位就是我常給你提起的‘武林第一殺手’苗孤龍,他是真正的武林第一高手,也是我今生最好的兄弟,知己。”
雲兒麵露驚疑之色。
苗孤龍道：“少莊主,這位是？”
苗少莊主道：“這位就是我未過門的妻子,雲兒。”
苗孤龍道：“哦？未過門？”
苗少莊主道：“嗯,再過幾天就是黃道吉日了,到時候才正式拜堂成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