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他們這種舉動和鳥兒的舉動,都使花非常擔心。花說:“顯而易見,這樣不停地跳跳蹦蹦,會有一種很壞的影響,有教養的人總是像我們這樣規規矩矩地待在一個地方。從沒有人看見我們在花徑裏跳來跳去,或者瘋狂地穿過草叢追逐蜻蜒。要是我們想換換空氣,我們就去找了園丁來,他便把我們搬到另一個花壇上去。這是很尊嚴的,而且應當是這樣。可是鳥和蜥蜴卻不懂休息,並且鳥連一個固定的地址也沒有。他們不過是跟吉卜賽人一樣的流浪人,他實在應當受到對那種人的待遇。”他們便昂起頭,做出高貴的神氣。過了一忽兒,他們看見小矮人從草地上爬起來,穿過陽台往宮裏走去,他們非常高興。
“他應當一輩子都關在房裏,”他們說,“看他的駝背同他的彎腿。”他們吃吃地笑起來。
可是小矮人對這些一點也不知道,他很喜歡鳥和蜥蜴,他以為花是全世界中最好的東西,自然要除開小公主,但是小公主已經給了他一朵美麗的白薔薇,她愛他,那就大有區別了。他多麼希望他同她一塊兒回到林子裏去!她會讓他坐在她右手邊,對他微笑,他永遠不離開她身邊,他要她做他的遊伴,教給她各種有趣的把戲。因為雖然他以前從沒有進過王宮,他也知道許多了不起的事情。他能夠用燈心草做出小籠子,關住蚱蜢,叫它在裏麵唱歌,又能把細長的竹管做成笛子,吹起調子來連牧神也愛聽。他懂得每隻鳥的叫聲,他能夠從樹梢喚下歐掠鳥,從小湖裏喚起蒼鷺。他認識每頭獸的腳跡,能夠憑著輕微的腳印追趕野兔,靠著大熊踐踏過的樹葉追蹤大熊。風的各種跳舞他都知道,秋天穿著紅衣的狂舞,穿著藍草鞋在穀上的輕舞,冬天戴著白的雪冠的跳舞,春天果園中的花舞。他知道斑鳩在什麼地方做窩,有一次捕鳥人把老鳩捉去了,他便親自擔負起養育幼鳥的責任;他在一棵剪去頂枝的榆樹的洞孔裏為它們造了一個小小的鳩舍。它們很馴,已經習慣了每天早晨在他手上吃東西。她會喜歡它們,還有在長鳳尾草從中竄來竄去的兔子,有著硬羽毛和黑嘴的橙鳥,能夠蜷縮成帶刺圓球的刺蝟,以及搖擺著頭、輕輕咬著嫩葉、慢慢地爬著的大智龜,她都會喜歡的。是的,她一定要到林子裏來跟他一塊兒玩。他會把他的小床讓給她,自己在窗外守著她守到天亮,不要叫長角的野獸傷害她,也不讓麵目猙獰的豺狼走近茅屋來。天亮後他會輕輕敲著窗板,喚醒她,他們會一塊兒出去,跳舞跳一個整天。林子裏的確一點兒也不寂寞。有時一個主教騎著他的白騾子走過,手裏還拿著一本有圖的書在讀。有時一些飼鷹人戴著他們的綠絨便帽,穿著他們的熟鹿皮短上衣走過去,手腕上站著蒙了頭的鷹。在葡萄收獲期中,采葡萄做酒的人來了,滿手滿腳都是紫色,頭上戴著新鮮常春藤編的花冠,拿著還在滴葡萄酒的皮酒袋;燒炭人晚上圍了大火盆坐著,望著幹柴在火中慢慢燃燒,把栗子埋在熱產中烘著,強盜們從山洞裏出來跟他們一塊兒作樂。還有一回,他看見一個美麗的行列在長而多塵土的去托列多@的路上婉蜒地前進。僧侶走在前頭,口裏唱著好聽的歌,手裏拿著顏色鮮明的旗子和金十字架,隨後跟著穿銀盔甲。執火繩槍與長矛的兵士,在這隊兵士中間還有三個赤腳的人,身穿古怪的黃袍,袍上繪滿了奇怪的像,手中拿著點燃的蠟燭。的確林子裏有好多值得看的東西,要是她倦了,他便會找一個長滿青苔的淺灘給她休息,或者就抱著她走,因為他雖然知道自己長得並不高,他卻是很強壯的。他會用一種蔓草的紅果給她做一串項鏈,這種紅果子一定會跟她裝飾在衣服上麵的白果子(指珍珠)一樣美,要是她看厭了它們,她可以把它們丟開,他會給她另外找一些來。他會給她找些皂鬥和露水浸透了的秋牡丹,還有螢火蟲可以做她談金色頭發中間的星星。
可是她在什麼地方呢?他問白薔薇,白薔薇不回答他。整個王宮好像都睡著了,就是在百葉窗沒有關上的地方,窗上也放下了厚厚的窗帷來遮住陽光。他到處轉來轉去,想找個進門地方,後來他看見一道小小的便門開著,他便溜了進去,原來這是一個漂亮的廳子。他覺得它比樹林漂亮得多,到處都是金光燦爛的,地板是用五色的大石頭砌的,安放得十分平正,沒有一點歪斜,簡直跟一個整塊一樣。可是公主並不在那兒,隻有幾個非常漂亮的白石像從他們的綠玉像座上,埋下憂愁而茫然的眼睛望著他,他們的嘴唇上露出奇怪的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