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三娘掏出一個小瓶,說道:“每日服下三次,連服三七二十一日,可將你體內中的陰毒排出。”淩傲芙大喜,又跪倒叩謝,沈軒卻在肚子裏大罵一番。韓三娘道:“自今以後,你倆行走江湖,你隻須教你這小哥兒嘴裏放幹淨點,否則招殺身之禍,誰也救他不得了。”淩傲芙低聲道:“是。”神色黯然,又道:“敢問前輩,方才自稱韓三娘,是否我師叔‘毒聖’韓三娘?”韓三娘點點頭,道:“丫頭,你不陪你師父呆在仙凰穀,跑我這兒做身麼?”
淩傲芙聽她問起扁季同,淒然道:“師叔,我師父他……他……被人害死啦!”韓三娘聽那聲音淒然寒峻,心頭一震,回過神來,問道:“你說……甚麼……師兄他……他……怎麼回事?”淩傲芙咽聲道:“仙凰穀來了一個惡人,說甚麼來邀請師父進皇宮當禦醫,之後又讓師父交什麼東西給他,師父不肯,那人就把師父給害死了,師父臨終前把我托付了……”說到這裏,淩傲芙瞧了沈軒一眼,一陣紅暈湧上臉頰,低聲道:“我們就離開了仙凰穀。”
韓三娘站在旁邊,一語不發,過了良久,又向淩傲芙取來木條,慘然一笑,說道:“師兄,你醫術高明,終究還是為了這塊東西而喪命。”她想扁季同雖因醫術而名滿天下,終究不過憑藉一個木條惹來殺身之禍。”
在旁的沈軒實在沒有想到,到初在仙凰穀胡言亂語的人物,就這樣出現在自己的麵前,更讓他想不到的是,他料韓三娘會為扁季同的死感到悲哀,不料她如此冷漠,沈軒不禁問道:“韓前輩,扁老先生遭人暗算,你不感到悲哀麼?”韓三娘點了點頭,道:“人人都要死,那也算不了甚麼。”沈軒一怔,呆呆不語。淩傲芙抽抽噎噎的哭個不停。過了良久,韓三娘道:“人都死了,還哭甚麼?你這般哭,他也不會複生了。”淩傲芙一怔,覺得她這話甚是辛辣無情,但仔細想來,卻也當真如此,傷心益甚,不禁又放聲大哭。
沈軒心想:“這老虔婆當真是無情,活該你研毒一輩子,專製藥害人,還嚇得老子半死不活。”隨即問道:“韓前輩,東廠的人要的恐怕就是這塊東西了,我們一路過來,遇到些武林人士,也是為了這個東西搶個你死我活的,敢問一聲,這到底是個什麼東西?”韓三娘冷冷地道:“江湖險惡,你這兩小黃口兒初入江湖,這東西還是不知道不知道的好,這木條既然是師兄交給你們的,那就暫且放我這保管了。”沈軒心裏大罵:“操你祖宗的死老虔婆,不告訴這東西背後的故事,還自己給收去了,老子這回真的是賠了夫人又折兵,中了一身毒還沒了這麼個讓人爭來爭去的寶物啦。”
又過良久,韓三娘說道:“你們隨我進屋吧。”說完快步進了房門。淩傲芙伸袖抹了眼淚,扶著沈軒跟在她後麵。沈軒四下裏一看,不由得打個寒噤,隻見空空曠曠的一間屋子裏並列全是大大小小的瓶子,裏麵裝著各種蜘蛛蜈蚣蛇蠍之類的毒物。屋裏靠邊處擺有一屏風,後麵有一床,凝神細看,隱隱約約的見床上躺著一人,一動不動,恐怕那也隻是屍體一具。
沈軒吃了一驚,指著那床叫道:“哎呀媽呀,死人!”韓三娘瞪了他一眼,冷冷地道:“甚麼死人?你有何必大驚小怪,要是嫌我這裏不合適你留下,你大可出去另尋他處。”沈軒心想要他在外麵漂流,寧願和死人一起過夜,忙道:“我留,我留!”韓三娘指著右邊一間房間道:“丫頭,你今晚和我睡在這裏。”指著第二間房間道:“小子,你睡在這裏。”沈軒見她伸手指向第二間,心中怦怦而跳,不知她要說他自己一人睡在這裏,眼見這房間靠近的屏風後麵的床,若是那屍體半夜詐屍,豈不糟糕之極?韓三娘知道沈軒心裏害怕,隻聽她道:“屏風後麵的不是死人。”沈軒聽她說來,輕輕吐了一口氣,好奇心起,問道:“那人死不了?”韓三娘道:“你就這麼怕死人?人都有一死,到你死了也是一個樣,你中了我的毒,要是我不幫你解毒,隻怕你不是睡在床上,而是睡在地下,你又何必執著?”沈軒聽她漠不在乎的談論生死大事,也就再無顧忌,道:“就算你不替我解毒,等我死了,我化作厲鬼天天纏著你。”淩傲芙見沈軒有所言語冒犯,忙道:“師叔,他……他不是這個意思的,您老人家不要生氣……”韓三娘笑了一聲,道:“有意思,有意思。”
夜裏,沈軒躺在床上合上雙眼想睡,想著外麵那人心中既是害怕又是好奇,那能睡著?過了良久,心想:“我且去瞧瞧屏風後是甚麼人,那老虔婆也不會知道的。”當下悄悄溜下床來,站在當地,大氣也不敢喘一口。
沈軒走到屏風之後,眼看床上之人,大吃了一驚,他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床上躺著的人膚色白皙,臉若銀盆,眼如水杏,唇不點自紅,眉不畫自黛,楚楚動人。沈軒大叫一聲道:“師姐!”那人正是他朝思暮想的師姐易佟繇!
適才沈軒的一聲大叫,早已驚醒了在睡中的韓三娘和淩傲芙,兩人急忙從房裏衝了出來,隻見沈軒站在屏風旁邊,雙手按在易佟繇的胳膊,一邊使勁搖一邊哭泣叫道:“師姐,你這是怎麼了?”淩傲芙見狀,走到沈軒身旁,小聲問道:“小軒,你這是怎麼了?”沈軒並沒有理會。
韓三娘道:“小子,你認識她?”沈軒哭紅了眼,見到韓三娘,毫不猶豫地的大罵道:“你這死老虔婆,**臭驢,你害死了我的漂亮師姐……操你奶奶的老妖怪,你還我大美人兒。”韓三娘聲音一沉,喝道:“臭小子,你瘋了?”在旁的淩傲芙甚是擔心,忙問道:“小軒,你到底是怎麼了?”沈軒大哭叫道:“我的漂亮老婆……死啦……”淩傲芙一聽,一陣紅暈湧上臉頰,低聲道:“你有老婆?”沈軒毫不理會,隻是一邊使勁搖一邊哭泣。韓三娘聲音一沉,道:“混小子,我不是說了這床上躺的不是死人,你沒聽明白麽?”
沈軒一聽,擦了擦眼淚,忙問道:“你說她沒死?那我師姐這是怎麼了?”韓三娘不語,似乎有所顧忌。
沈軒見韓三娘不回答,忙向淩傲芙道:“我的好傲芙,你醫術最高,你來看看她是這麼一回事。”淩傲芙把手搭在了易佟繇的手腕上,探了探脈搏,臉上出現一種奇怪的表情,道:“怪了,怪了。”沈軒急問道:“甚麼怪了?”淩傲芙道:“這位姑娘的脈象平穩,不像是出了甚麼大問題,但是為何昏迷不醒?”韓三娘哼了一聲,冷笑道:“你居然不知道?”淩傲芙紅通了臉,小聲道:“我學藝不精,還請師叔賜教。”韓三娘看了沈軒,問道:“小子,你和她是甚麼關係?”
沈軒抽泣道:“她是……是……我的漂亮……”他本來想說“漂亮老婆”的,但是話到嘴邊,想了一想,覺得還是不要這麼說的好,便改口道:“她是我的師姐,我和她一起拜的師。”韓三娘疑心道:“她是你師姐?那她姓甚名甚?你和她又是師承何人?”沈軒道:“我師姐叫易佟繇,我們的師父叫……”沈軒想了想,覺得不大對勁,之前他向韓三娘問起那木條之事,韓三娘也沒有告訴他,如果他回答了韓三娘的問題,豈不是吃了大虧?於是便道:“我為什麼要告訴你我師父是誰?我師父是玉皇大帝王母娘娘也不幹你事兒。”
淩傲芙生怕他言語上又要起衝撞,忙道:“師叔,他……他不是……不是有意要對你無禮的……”
韓三娘哈哈一笑,道:“也罷。臭小子,你能說起這丫頭的名字來,我就相信你是認識她的,至於你師父嘛,不用你說,我也知道是誰。”
沈軒心想:“漂亮老婆這麼漂亮,她爹是朝廷大官,爺爺是武林人士敬重的前輩,怕是漂亮老婆的名號,也沒有誰不知道了,但是姑姑絕跡江湖這麼多年,武功高強也是不為人知的,老虔婆知道我姑姑,隻怕是吹牛皮掛燈籠而已,我且不拆穿你,陪你玩玩。”便道:“你知道我師父是誰?不可能的,我師父行事低調,在華山絕頂單挑完三百一十八個武林好手,江湖上人稱‘冷麵琵琶’的滅清神尼的名號,你不可能會知道的。”淩傲芙一聽,詫異道:“小軒,雖然我沒有聽過這號人物,但是聽你這樣描述,沒想到你師父竟是這等高手人物。”沈軒嘻嘻一笑,淩傲芙思想單純,又怎麼會知道甚麼‘冷麵琵琶’,‘滅清神尼’‘華山絕頂單挑完三百一十八個武林好手’全是他胡亂說起的。
韓三娘冷笑一聲,道:“臭小子,你還真以為我不認識你師父了,對不?”沈軒道:“不敢,隻是家師當年在華山一戰名揚天下,天天都有人來挑戰家師,家師為了避免打擾,吩咐小徒不要將家師的名號隨便告訴別人。”淩傲芙道:“那你現在又為甚麼把你師父的名號搬了出來了呢?”沈軒道:“這不韓三娘韓前輩在麼?家師武功雖獨步於天下,但是有一個人的本領,她甚是佩服的,你知道是誰麽?”淩傲芙搖頭道:“不知道。”沈軒道:“那就是韓前輩了,我師父說了,一個人的武功就算再高,遇到施毒的高手,拳腳都沒有上就,哼哼,哼哼,你明白麽?”淩傲芙似懂非懂地“哦”了一聲。
韓三娘冷道:“臭小子,你別以為你胡言亂語我就不知道你是甚麼意思。”沈軒道:“前輩你誤會了,我能有甚麼意思?”韓三娘冷道:“你說這麼多就是想說使毒的都是賤胚子,不是麼?還胡亂編甚麼‘滅清神尼’‘華山絕頂單挑完三百一十八個武林好手’,蘇楚容收了個你這瘋小子也真是倒黴。”
沈軒一聽到“蘇楚容”這個名字,大吃一驚,他沒想到自己的師父絕跡江湖那麼多年,居然還有人知道她的名號。最讓他想不明白的是,韓三娘怎麼知道蘇楚容收了兩個徒弟呢?正當沈軒吃驚之時,韓三娘又冷道:“怎麼?聽到你師父的名字,嚇得楞了?”淩傲芙初出江湖,本來對江湖之事實不了解,對著“蘇楚容”這個絕跡了十八年的名字,她又怎麼知道?卻又不敢去問,隻得靜靜地瞧著沈軒。
沈軒瞧易佟繇沒死,本想要耍戲暗諷韓三娘一番,沒想到她卻認識自己的師父,不敢再嬉皮笑臉,正色道:“你認識我姑姑?”韓三娘疑道:“她是你姑姑?”沈軒道:“她並不是我親姑姑,隻是我拜師礙於其他原因,不稱她師父,喚她姑姑。”韓三娘點頭道:“原來如此。”她本來想問是什麼原因,但是見沈軒滑頭狡猾,一想他口中的原因也恐怕也是些低俗無聊的理由,還是不問為妙。沈軒道:“韓前輩,你是怎麼認識我姑姑的?我師姐又怎麼會在這裏?”過了良久,韓三娘道:“也罷。既然你是蘇楚容的弟子,這事你也算是攙和進去了,我就告訴你一切吧。”說到這裏,抬頭向外,嘴角露著一絲微笑,眉間卻有擔憂之意。
兩人人靜靜的聽著,不敢接嘴,韓三娘拿起黃木條,將黃木條捧在手上,看了幾遍,說道:“這件因由說起來,還是與爭奪六子聯方一事有關。十八年前天靈聖門被誅滅,震林鏢局在不久之後也被滅了,這幕後黑手,你們知道嗎?”淩傲芙沒聽過這故事,隻得搖頭。而沈軒早就聽過蘇楚容說過,便道:“李玄瑾!”韓三娘接著道:“那背後的原因,你知道嗎?”沈軒心道:“你想考我?幸好聽姑姑說過。”便道:“當年東廠趁百姓鬧災難時貪汙,天靈聖門不滿,所以就被滅了。”韓三娘道:“你隻知其一,不知其二。東廠把人家名門大派給滅了,完全是為了搶奪六子聯方。”沈軒和淩傲芙紛紛“咦”了一聲。
韓三娘道:“《百花寶典》的事你們知道麼?”沈軒道:“知道啊,難道此事與《百花寶典》又有甚麼幹係了?唉,這書當真害人不淺。”不禁想起因爭奪經文不成而死。韓三娘道:“胡仲伯武功天下第一,寫下《百花寶典》,後怕世人學了這絕世武功,隻怕江湖從此多事,所以就把‘百花神功’的第四重‘百花決’從《百花寶典》裏刪去。《百花寶典》裏麵含有很多胡仲伯創下的武功,外家招式還是內功心法,都包涵其中,而‘百花神功’卻是這《百花寶典》的鎮書之寶。”
沈軒道:“我還以為‘百花神功’就是《百花寶典》呢,沒想到還有其他的功夫。”韓三娘道:“胡仲伯所創下數多功夫,但是相對‘百花神功’,其他的武功也稍顯弱點罷了。當年天靈聖門所傳承的《百花寶典》,也隻有‘百花神功’其他武學也有紕漏。”沈軒道:“然後呢?”韓三娘道:“‘百花神功’的第四重‘百花決’雖然不在《百花寶典》上,卻被胡仲伯巧妙地藏了起來。”沈軒指著韓三娘手上的木條道:“藏在這些木條上?”韓三娘點了點頭,道:“這些就是六子聯方,一共有六個,這六個這樣的木條拚起來,就能解出六子聯方。”
沈軒心道:“怪不得在路上會有武林人士想要搶奪這東西。”隨即便道:“看來這些個東西是東廠看上的了,我姑姑她知道嗎?”韓三娘道:“當年東廠滅絕人性,趕盡殺絕,你師父又怎麼會知道這緣由?直到現在,這六子聯方的爭奪還在延續。”
韓三娘接著道:“這六個木條流入江湖,一場腥風血雨的鬥爭,東廠連年四出搜查,多少武林人士犧牲其中。現下你師父又再現身,他們自然不會放過你師父的。”沈軒道:“我姑姑武功天下第一,自然是不會怕這些個狗賊的。”韓三娘道:“你師父的武功是高,但是中了東廠的‘九花九毒散’,也是無可奈何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