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2章 護國寺 金風玉露一相逢(1 / 3)

路不很遠。愛紅避開了公共汽車,穿過中心公園,繞過一個自由市場,上了台階便轉到了公園的前門。

遊園的人很多;卻找不見文春。愛紅心頭一沉,傻傻地站在那裏,左顧右盼的。

她胸中有氣了。

“好不講信用的壞小子!”

她心中喃喃自言。轉過目光,落在一群遊手好閑的年輕人身上。他們蹲在那裏,周圍滿是遊人,蹺著腳看呢。年輕人們玩一種用撲克來賭博的遊戲——實際是合夥欺詐圍觀好奇的人。霎時,愛紅眼睛一亮,“文春。”

那個近來總是很憂鬱的少年亦蹲著;聚著神,睜淨眼園地瞧遊戲。愛紅拉他出來的時候,他有些發憨地說:“我不明白,他怎麼變的?”“無聊,你真無聊!”愛紅說:“那些街頭騙局你亦會感興趣?”文春未言語;愛紅以為他不高興,便拉拉他。“咦?怎麼不說話?生氣啦!”“別忙,我可藏著心事呢。”“神神秘秘,古古怪怪!”她看著神情奇特的文春,似乎他的目光飄渺在遠方;那眸子猶疑,甚至有些呆滯,仿佛若有所思;她推測他的內心所思所想,自以為是,不免抿嘴一樂。“那麼,去大雄寶殿燒炷香,許個願,看看靈驗不靈驗!”說完,拉他往寺院跑去。

護國寺曲階而上,兩邊樹木掩廊;鳥語花香伴著絮柳柔絛廻蕩。跟著人群緩緩上去,抬頭便可望著寺門大大的扁額,上書“護國寺。”

這是一個信奉佛教的國度。從古至今,佛門前總是眾生絡繹不絕,香火不斷。一旦望

著信徒那懺誠的麵孔,你會身不由己地陷入那樣一種氛圍,感知寺院的肅穆。幾許凡間的重重苦難需借助神力來排解;文春怔怔地想:人間真有輪廻嗎?或許情之所致,此時他也輕合雙目,雙手合十,捧一炷香,向佛祈求。嘴裏喃喃念出:“阿彌托佛。”

此情此景讓愛紅格格地笑個不停。依她看來,文春憨厚、本份、英俊甚至帶點傻氣;可愛之處亦在於此。一出殿門,她便問他求些什麼。文春打趣道:“天機不可泄漏。”“討厭!”

大約遊玩了一個時辰;愛紅感覺暈了。他們便揀個僻靜的亭台休息。望這山下那座熙熙攘攘的城市,這裏更顯靜滵。其實愛紅早想找個機會在這種環境中和文春麵對麵地單獨在一起。當一個人望著習習而動的蒼鬆翠柏;鳥瞰山下那座城市,一種一覽眾山小的感覺油然而生,心會豁然開朗。這種氛圍中她期待倆人之間會發生點什麼。比如,他向她示愛,說那句古今中外亙古不變的話,或者吻她……想到這裏,愛紅的麵色微微潮紅起來。

而文春卻是顯得猶猶豫豫,欲言又止。

他不敢看愛紅那雙會說話的大眼睛;那忽閃、忽閃的長睫毛下的一對眸子,如此這般地晶瑩透亮,使他想起一次去逛動物園看到的一隻狐狸。他看它的眼,它亦看他;一忽兒,它的眼睛變得幽藍,深隧了。他移開了目光,怕被誘惑起一些虛無縹緲的幻想。最易使他想起的便是“畫皮。”這些美麗的故事最易使他心神弛蕩。

他不敢看愛紅的眼睛,怕是自己心中的秘密;同時亦是他天生更易他人的羞怯心。記得小學四年級,母親工作,全家僅靠父親微薄的工資供養,生活很困難。為貼補家用,母親養了很多雞和兔子。所以,每天一放學,文春要去田間、河邊準備草料。傍晚時分,他踏著暮色,聽著工廠的廣播匆匆返回家來。學習小組的四個小女生總是很準時地等在他家裏。他匆匆洗手吃飯,狼吞虎咽的樣子,總讓她們笑個不安停。由於害羞,文春總是潦草地扒完飯,拎上書包就走。小女生總是有禮貌地和文春媽媽道再見。

眾所周知,那個時代學生並不以學習為重。不多的學習作業,文春一做完,女生們一抄了事。餘下的時間是聊天和做遊戲。文春記憶深刻地是和她們玩開飛機的遊戲。倆個女生各抬著他的一條腿;他伸展倆條胳膊,似機翼左右移動。黑夜裏,伴著笑聲,小女生胳膊累酸了,就“撲通”把他扔在地上。那時,文春尚是個天真,單純的男孩,尚不懂男女間的事。隻是從其它男生的言語和羨慕中讓他感覺紮在女孩中間有些什麼不同。相反,同年齡的女孩卻“懂事”得早些。無論心理、生理均如此。特別是處在情竇初開的年齡,更讓人所思匪夷。學習小組中,有個楊姓的小女生喜歡他了。一日下晚自習,楊姓女生由那個戴著“龜田”眼鏡的女生陪著;趕上他,遞給他一個字條。文春看完字條,像受了打擊似的,有些暈眩。他翻臉般扯了字條。扭頭就走。她們喊他,見他不停步就追了過來。看到她們的決心,文春有些心虛;隨即撒腿就跑。前麵有一幢過去“蘇式”的宿舍樓。從左到右是長長的樓道,整樓隻有左右兩個出口。文春躲進樓道的一個“門洞”裏,偷看那倆個女生是否走掉;誰知那倆個女生早把他的行蹤看在眼裏。她們像做遊戲一樣,從左右兩個出口分頭堵截。“龜田”從左出口的門洞趕過來;文春一看躲不住,便往黑黑的右出口跑;正好讓張開雙臂去堵他的楊姓女生抱個正著。黑暗中那個女生的雙臂摟緊了他,以至於他能嗅到她的喘息;霎時,文春似感如臨一種罪惡的深淵。不知是羞、是怒;或者惱羞成怒的感覺使他的腦海成了空白。他不由自主地用力掙脫那突如其來的摟抱;甚至抬腿踢了那女生一腳,隨即拚命往家跑。他知道那一腳正好踢在女生的肚子上,往前跑的時候,他聽到了身後女生痛苦的呻吟聲和隨後的哭聲。女生柔軟的身體和體溫的感覺就像手上粘上了糖紙,甩亦甩不脫,罪惡感和好奇心交織在一起。那一晚,文春度過了忐忑不安的一夜。

第二天上學,他低頭不敢看那兩個女生,也不跟別人說話。說來也巧,那個楊姓女生不久隨父母去了外地。文春這才鬆口氣,避免倆人見麵的尷尬。隨著年齡的增長,他也漸漸懂事,也曾笑過自己不可理喻的荒唐。然而,自此他卻養成了害羞的毛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