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神色帶著幾分無奈。
薑明一陣沉默。
的確，若非幼子不爭功利，恐怕大公府早已鬧翻天了。
薑明是獨子，自從他的父親，第一代定國公病逝之後，他就世襲了國公爵位。如今他育有兩子，必須有個取舍。
大秦爵製，公侯子嗣世襲一人，餘者皆不可封爵，除非自取功名。
薑卓自願放棄繼承機會，隻求一生無憂。所以對於小兒子，他總是覺得有所虧欠，才一直縱容他的一切作為。
所幸，薑卓並非尋常紈絝子弟，雖然喜歡安逸享樂，卻從不會為非作歹。
在薑明看來，薑卓要比薑繼更加成熟穩重，也更加懂得處世之道。在他心中，小兒子的心性智慧要更加適合大秦官場。然而定國公乃是大秦第一武勳，世襲的子嗣即便不是天下第一，也得是絕頂高手才行。
定國公，並不是一個安逸的爵位。從封爵的那一天起，薑氏滿門以及墨鱗軍便一直鎮守在南國邊境，與南越一林之隔的遼安郡。眼下雖然天下太平，但大秦開辟至今也不過三十餘年，幾時有戰事還很難說。就像十五年前沽儀候自封楚王，連續攻下了七個郡城。若不是墨鱗軍派遣九位統領帶兵支援，恐怕還真要鬧出不小的風波出來。
“卓兒，你想要的究竟是什麼？”薑明忽然問到。
薑卓不假思索，回答：“一生無憂，一家平安。”
“沒別的嗎？”
“沒有。”
薑明再次沉默。
他總是覺得，自己這個小兒子似乎有些非比尋常之處，讓他有點捉摸不透。
但或許，他真是隻是這麼簡單。
腳下道路飛逝，大山一座又一座被他們甩在身後。
金烏飛走，轉眼已是入夜。
薑卓手枕腦後，躺在橫生的巨大樹幹上，月光透過樹葉灑落在他白衣上，映出一片清冷的色調。
薑明盤膝閉目坐在枯葉堆裏，一翕一合宛如嵌入夜色之中。
休息一夜，明日繼續趕路。要不了一天，就能抵達南卿山。
父子倆趕往南卿山，所為的，是一件寶貝。
三天前薑卓與妹妹廟會遊玩，遇到了一位獵人。從那獵人口中得知南卿山中有一隻人參娃娃。
人參娃娃，可治百病，又可延年益壽。若是習武之人服下，還能增進一甲功力。
“千年人參，有了它就能治好娘親的頑疾了。”
薑卓閉著眼，心中不免有幾分期待。
看似閉目靜修的定國公實際上也在想著同一件事。
十七年前薑卓出生之時，原本淫雨月餘的遼安忽然晴空大綻，一道燦金天光從天而降，正落在夫人生產的房屋中。金光落下之後，國公府中處處可聞鸞鳴龍吟之聲，國公府主仆數百人個個聽得清晰。
當時許多人說小公子是神仙下凡，將來成就不可限量，定國公也因此為幼子取名“卓”。
然而十七年過去，他的表現卻很普通。平常人會的他都會，平常人不會的他也不會。
令人遺憾的不僅如此。自從產下薑卓之後，夫人的身體每況愈下，從他九歲起，母親便下不了床了。
定國公請遍天下名醫，卻無一人能治療得了愛妻。唯有一代奇人顧千遙開了個方子，說了治得了此症。隻是這藥方卻有三味藥極為難得，薑明窮盡力氣也隻找到兩種，如今最後一味人參娃娃有了下落，他自然親自出馬，勢必拿下神藥。
若說薑卓這十七年做過最特別的事是什麼，那就是為爹娘“添”了個妹妹了。
在他六歲那年冬季的一個早晨，他忽然早早起床，鬼使神差般要求去去打獵。就在遼安東城外的密林裏，他們遇到了死在樹林中凍得僵硬的老乞丐，以及一個五六歲大，被裹在破舊衣服中的小女孩。
以定國公的仁善，自然不會放任小姑娘凍死荒野。
不久後國公府多了位小姐，名叫薑婥。據說，她的名字的由來，是小公子薑卓在自己名字左邊加了個“女”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