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夫人歎了口氣,剛想說什麼,便聽門外的夏伯輕聲道:“老夫人,將軍,門口來了個化緣的道士。”
夏家一向善待出家人,但凡有人上門化緣,無一不是以禮相待,老夫人更是年年為廟裏的佛祖真人們塑金身,是以有慕名而來的出家人並不稀奇。
可今夜,這道士出現得著實有些詭異了,這麼晚了,怎還上門叨擾呢?
夏知行沒多想,揚聲道:“好生招待,以禮送之便是。”
誰知夏伯躊躇道:“是,往常門房都是如此應對的,可今日這老道偏要求見主家,還說了好些奇奇怪怪的話,是以老奴這才不得已來請王爺示下。”
夏知行愣了愣,遂看向老夫人,征求母親的意見。
老夫人那雙銳利的眼眸中映著燭火,好似有深邃的流光在閃動,遂恢複了平靜,淡然道:“既是有緣人,那便見一見吧!”
說罷,便進了內室,將女嬰的繈褓褪了下來,扯了床小絨毯子,將她好生包裹起來,又抱了出來。
夏知行雖不懂母親用意,但還是召見了夏伯口中的道士。
那老道方一進鬆鶴院的門,夏知行以為夏伯搞錯了。
眼前人一頭花白如雜草的頭發隨意的簪起,碎發迎風飄搖,怎一個亂字了得,一身道袍上滿是補丁,說是難民都不為過,實實在在一個幹瘦的糟老頭子。
可此人形態步伐泰然自若,絲毫不覺得自己這一身形容進到富麗堂皇的南嶽王府麵見貴人有何不妥,腰杆兒挺得筆直,臉上帶著微微的笑意,不卑不亢的行禮道:“無量天尊。”
“道長有禮了,弊府招待不周,還望海涵。”老夫人端坐在軟榻上,頷首輕聲致意。
老道士無所謂的笑笑道:“是貧道唐突了,深夜來訪,著實打擾貴人休息了。隻是貧道途經貴府,心有所感,是以才會如此冒昧。”
老夫人含笑看著麵前的老道,沉靜了片刻,道:“道長許是算出弊府有喜事,所以才心有所感的吧!”
老道士哈哈一笑,笑意中沁著意味深長,道:“是,貧道算得貴府喜得貴女,王爺更是至信至善、至純至孝之人,方入府送上貧道的一二句祝福。”
老夫人微微眯了眯眼眸,看著老道臉上的笑意,心中了然,垂下眼眸輕聲道:“能得道長箴言,是弊府的榮幸,這孩子生得不是時候,還未得名,還請道長賜名吧!”
夏知行是個直腸子,早被自己母親和老道的一來一往給繞暈了,可即便他再糊塗,也感覺到眼前這老道恐怕不簡單。
老道士上前了兩步,湊近了看老夫人抱在懷中的女嬰。
女嬰似有所感,慢慢的睜開了緊閉的雙眼,一雙如琉璃一般灰藍色的眼眸赫然映入所有人的眼簾!
老夫人一驚,手抖了抖,眉心擰得更緊了些,這孩子……這雙眼眸太特別,當真是想藏都困難啊!
“哎呀呀!真是個好漂亮的女娃娃啊!”老道士好似見怪不怪一般,誇張的驚歎道。
老夫人打量著老道的表情,慎重道:“這孩子出生不祥,道長可有解?”
老夫人一語雙關,問的哪裏是這孩子,分明在問她是否會給夏家招來禍患!
老道雙手抄袖,老神在在道:“老夫人言重了,何為不祥,何又為祥呢?左不過是世人為了虛名,徒增煩惱罷了,依貧道看,這孩子分明好得很,以後的路該如何走,是天意也靠人為啊!至於這眼瞳嘛……娘胎裏帶來的弱症而已。”
老夫人一愣,遂明白了老道的意思,這雙天生的灰藍色瞳仁太過異類,甚至很可能是一種印記,若說成是天生眼疾,倒可抵流言蜚語。
她輕舒一口氣,帶了笑意問道:“既是有緣得遇道長,還請您給這孩子取個名字吧!”
老道捋了捋自己下巴上那一撮毛糙的山羊胡,搖頭晃腦道:“南姬,夏南姬!”
夏知行虎軀一震,一雙星眸銳利的射向老道,渾身都戒備了起來。
姬,乃公主也!這老道定然是知道些什麼!
“姬,乃賤名,貧道觀此女嬰身子孱弱,恐不好養,是以取個賤名,平平煞氣,老夫人莫怪!”
好似感覺到了夏知行的殺氣,老道不慌不忙的解釋著,眼角餘光似瞟了眼夏知行。
姬,在前朝是有公主之意,可本朝多為歌女舞女所用,他如此解釋也算行得通,可夏知行怎麼看這老道都覺得詭異。
老夫人深深的看了眼老道,遂笑道:“多謝道長。”
夏伯恭敬的將老道送出了南嶽王府,夜深人靜的街頭,秋風蕭瑟,老道裹了裹身上滿是補丁的道袍,揣緊方才夏伯給的幹糧,回頭望了眼那恢弘大氣的“南嶽王府”牌匾,淡淡一笑,哼著曲兒,邁著四方步便消失在了深秋的涼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