華陽大廈這棟36層高的大樓,放在中國大陸的一二線城市算不得什麼,但在嶽安這樣不起眼的地級市就顯得鶴立雞群、高大雄偉了。華陽集團的董事長唐華陽,這個剛過四十歲的中年男人,總喜歡在自己的辦公室的落地窗戶前站上一會兒。因為這裏是嶽安市內的最高點,唐華陽站在這裏鳥覽整個嶽安市常常有俯視大地、一覽眾山小的成就感。
一天上午,唐華陽又雙手負立站在辦公室的落地窗前往下看去,他的目光隻是聚焦於樓下不遠處的一大塊住宅地。這塊地是嶽安市最大的棚戶區,又是嶽安市最市中心的土地。嶽安市的最高層已經通過對這片棚戶區的搬遷、改造決議。而開發商自然是嶽安市最有實力房地產企業華陽地產了,而華陽地產又是華陽集團的下屬企業。為了這塊地唐華陽這兩年付出了很多,其他暗地裏的公關就不去說了。光為了從市府衙門拿下這塊地,華陽地產還和市府簽下協議,不但要為嶽安市的新區建造動遷安置小區,還要在小區周邊免費的建公園、學校和醫院等一係列的配套設施。而現在這塊破敗的棚戶區,三至四年後即將成為一個集五星級酒店、大型的購物廣場、CBD和高檔的住宅小區的城中城,成為嶽安市的新地標。這也是華安集團目前運作的最大項目。唐華陽正站在自己辦公室裏不厭其煩的欣賞這塊屬於自己的金土地,華陽集團的副總毛建達卻緊緊皺著眉頭的由秘書領著進了唐華陽的辦公室,毛建達還兼著華陽地產的總經理,也是那塊土的一線操作人。
唐華陽看著毛建達嚴肅、緊張的神情,笑道:“老毛,怎麼又苦著一張臉?還是和那幾個釘子戶沒談攏搬遷條件?”唐華陽說完還坐在茶幾前為自己的下屬泡了一杯功夫茶。
毛建達卻搖了搖頭,說道:“今天市府李道台的秘書找到我了,他說李道台希望我們把那塊地轉讓給天衡集團,或者找他們談談看看有沒有機會進行合作,聯合開發這塊地。我側麵打聽過了,李道台前幾天去了趟省城,見到了剛上任的巡撫魯大人。這應該是魯大人的意思。董事長你看這事情該怎麼辦?”
唐華陽不屑的“哼”了一聲,說道:“這塊地我們運作了這麼久,為了拿下這塊地我們在新區的搬遷安置房和相關配套已經投入巨額資金進行開發建設。天衡集團見我們把骨頭都啃的差不多了,現在就來摘桃子了,天底下哪裏有這麼便宜的事情!天衡集團才來湘西省幾天就敢這麼橫了?好了,這事情我知道了。現在我們的所有進展一切按計劃進行。還有你給我記著了,那幾個釘子戶能談就談,不能談就走法律途徑或者讓市區兩級衙門出麵解決。我們千萬不能用擺不上台麵的辦法去解決問題。你先去忙吧,一切有我呢。”毛建達走後,唐華陽在辦公室裏撥打起了從京華到省城幾位要人的電話。
下午唐華陽的電話響了。這是一位湘西省極有影響力的老領導身邊的人給唐華陽打來的電話。說老領導今晚有空,可以見見唐華陽。唐華陽接完這個電話頓時喜上眉梢。這位老領導不但在湘西省長期擔任一把手,還在京華擔任過從一品的要職。雖然從領導崗位完全退下來的時間不短了,但在湘西省乃至京華都有一定的影響力,現在省府好幾個大員都是老領導的門生故吏,這其中包括湘西省現任的總督薑大人。這位老領導可謂是湘西省的太上皇。本來唐華陽不打算輕易動這張牌的,但從京華來的天衡集團仗著新上任的魯巡撫的勢,實在太過咄咄逼人了。
唐華陽在準備動身去省城之前,又讓自己的助理趕快準備一些東西送老領導。其實東西也很簡單,一些農家的土雞蛋、剛從田裏收上來的新米等一些土特產,老領導是開國前參加革命工作的。大風大浪、葷的素的見多了。送貴重的東西未必好使,反而讓人覺得唐華陽這個暴發戶俗不可耐。送這些家常的東西反而能和這位革命了一輩子的老領導拉近距離。
唐華陽剛出自己的辦公室打算往省城趕去,卻見辦公室外一陣喧鬧、嘈雜。有人在電梯口正和保安推搡,扯著嗓子指名道姓的要見自己。唐華陽以為又是棚戶區的釘子戶來這裏鬧事,他都想避開了。卻在這個時候,一個被保安攔著的胖子衝著唐華陽叫道:“力哥,是我王常啊,十幾年不見了,兄弟我可想死你了!”
胖子衝唐華陽打完招呼,就對著幾個保安說道:“我都和你們說了,你們董事長是我的哥們,你們這幾個看門狗還不給我讓開道?”
唐華陽聽到“力哥”這兩個字心中就是一緊,看清了這個胖子的麵目,眉頭不由得深深皺了起來。對身後的助理說道:“別讓他在外麵吵了,讓他到我辦公室來。”說完他轉身折回了自己的辦公室。但唐華陽這句話說完,外麵整個辦公室裏的人都是一陣愕然。這個胖子一看便知是個地痞流氓式的人物,唐華陽這個嶽安市首富、湘西省的知名企業家怎麼會破例見他?胖子又怎麼叫唐華陽“力哥”?
胖子帶了一個禿頭進了唐華陽的辦公室。進去之後猶如劉姥姥進了大觀園一般,左顧右盼的看了起來。邊看邊讚道:“力哥,你真是混壯了啊。光這間辦公室就有一百五六十平米吧。謔,你辦公室連酒吧台和高爾夫都有!”胖子說完就自顧自的跑到了酒架上,抽出了一支酒開了瓶就仰頭喝了起來。他喝得那支酒是91年的法國柏翠。胖子喝了一口,卻苦著臉搖頭道:“洋酒還是喝不慣,像他媽的藥湯子一樣難喝!”說完就大大咧咧的坐到了辦公室裏的真皮大沙發上,把酒瓶在茶幾上一放。又轉頭對那個禿頭說道;“這位唐總,就是我以前的大哥力哥。當時我們倆還一起去過美斯樂上貨呢。唉,人這玩意怎麼說呢,當初一起混的弟兄,我腿腳沒力哥這麼利索,在出貨的時候被雷子逮了,好在雷子衝進我房間的時候,我把大部分的貨倒進了馬桶裏衝走了。可惜當時時間太緊,沒處理幹淨。剩下的那一點,也判了我個二十年,我在號子裏拚命掙表現,弄了一次減刑到去年才出來了。力哥現在卻成知名企業家和大富豪了。”
唐華陽沒接王常的話茬,開門見山的說道:“王常,現在你有什麼難處?看看我有什麼能幫得上你的。”他知道這種以前相識的混混找到自己無非是為了些錢,或者解決一份工作而已。
王常卻對著唐華陽雙手連連擺動,笑道:“不用不用,兄弟我出來後承蒙一些朋友照顧,現在日子還算混的下去。不是為了自己雞零狗碎的一些事情來麻煩力哥的。今天來隻是兄弟我受人之托,來幫別人到力哥這裏來說和些事情。”
唐華陽聽此不由的暗暗皺了起了眉頭,他知道王常說和的事情,必然是自己不願看到的事情。比起這個來,他更喜歡痛痛快快的給王常一筆錢將他打發了。但唐華陽還是大度的說道;“什麼事情,我能幫得上忙的盡量幫。”
王常舔著臉笑道:“聽說力哥現在的生意和京華來的天衡集團起了些衝突。我呢現在就在天衡集團嶽安分公司幹了一個保安隊長,公司大老板萬總知道我在力哥這裏還有些薄麵,所以讓我來做下中間人。我們萬總的意思是,力哥願意讓出那塊地的話,我們集團願意為華陽集團做出補償。一切條件力哥盡管提,我們萬總是個做大事的人,從來不會在乎些小錢的。”
唐華陽聽此卻笑了起來,他沒想到天衡集團這麼幼稚。關於那塊地這麼大的事情,竟然派王常這個刑滿釋放的地痞流氓來做中間人。這樣的小兒科手段是什麼意思?知道了自己是靠做販毒起家的老底了就來威脅自己?事情都過去二十年了,對自己不利的證據早就煙消雲散了。就是這個王常,當初如果能拉自己做墊背的早把自己供出去,爭取個立功表現能少判幾年了。其實王常這個小角色也就知道自己叫“力哥”的綽號,連當時自己的真實姓名都不知道。唐華陽和王常應付到現在隻不過是想隻要王常的條件不過分,他就花些小錢把他打發了,免得節外生枝罷了。
唐華陽看著王常說道:“這事情比較大,如果你們天衡集團的萬總有意向和我們華陽集團合作的話,你可以讓萬總來找我談,生意上的事情無非就是個“錢”字罷了,沒什麼不能談的。但你我是談不了這些事情的。不過你我畢竟兄弟一場,你在天衡集團幹的不順心了,或者有什麼困難了,都可以直說。”
這個時候和王常一起來的禿頭卻站了起來,對著唐華陽口氣陰冷的說道:“我勸你別敬酒不吃、吃罰酒!我們萬總能主動補償你,已經是給你臉了,別給臉不要臉!”禿頭說完看見了唐華陽辦公室裏放著的一座半米來高的偉人銅像,他走了過去,抓住銅像頭一把就提了起來。唐華陽微微一驚,這尊銅像看似不大,卻全是銅質的,足足有七八十斤重。這個瘦小幹癟的禿頭一手提起卻猶如無物。禿頭一手抓住銅像的頭、一手抓住銅像的雙足,一口氣深吸,低沉有力的吸氣之聲良久不絕,這口吸氣似乎永無止盡一般。隨著他的吸氣,整個胸口和手臂上的肌肉都極速膨脹起來了。禿頭吸了好一陣氣忽然吐出了一聲沉悶無比的喝聲。最初如幹柴般的雙臂已經暴脹出數倍,手臂上滿是似鐵的肌肉和粗大虯結的青筋。膨脹了開來的上身肌肉擠得一件原本他穿在身上空空蕩蕩的短袖的老頭衫鼓鼓囊囊的,似乎隨時就要他的肌肉擠的就要爆裂開來一般。他臉和手臂上的肌膚則是一片殷紅,顯得恐怖詭異之極。接著便是一陣極其刺耳的金屬嘯叫之聲。銅像在禿頭的雙手扳拗之下竟然變得慢慢彎曲了起來。禿頭扳拗了一陣後,將彎曲的銅像扔在了地上,唐華陽辦公室裏的木製地板頓時被砸了一個大洞。禿頭冷眼笑看著唐華陽說道:“我們萬總性子好,給你十天時間考慮,十天內你想明白了,就打王常的電話來我們天衡集團簽合同,我們萬總會按合同給你筆錢做為補償的。十天之後,就沒這麼便宜的事情了,到時候那塊地還是我們天衡集團的,但華陽集團和你的命保得住、保不住那就是個問題了。”禿頭說完轉身拉開唐華陽辦公室的門,便邁步而去。王常則依然一臉笑容的將協議放在了唐華陽的辦公桌上,笑道:“力哥我知道你也有功夫,但和這位禿爺比起來可差遠了吧。兄弟我還是勸你好漢不吃眼前虧,再說了我們萬總在這協議上補償你的錢可也不少,你還是好好的看看吧。兄弟我這十天內隨時恭候力哥你的大駕。”王常說完在唐華陽桌子上扔了一張名片也笑著揚長而去。唐華陽則走到那尊銅像前看了良久默然不語。
江縣是湘西省南部被群山環抱的一個小縣城。一輛運貨卡車由於昨天突發故障,白天在汽車修理廠待了一整天修理、排除故障。貨車老板怕耽誤了送貨的時間,便在晚上和搭檔連夜趕車。卡車行駛在江縣附近的高速公路上,雖然此時路上隻有這麼一輛汽車,但由於這條公路是在群山之中修建而成的,路況蜿蜒曲折,此時又是天蒙蒙亮之際,司機並未將車速提至正常的行駛速度,反而放的很慢,唯恐有意外。淩晨六點不到,開車的司機見差不多到了換班的時間了,便叫醒了睡覺的搭檔。搭檔睡眼惺忪的起來了,坐在副駕駛位置上點了一顆煙醒神。煙抽到一半,搭檔呆呆的直看靠副駕駛位置的反光鏡,忽然又從車裏探出頭去又看了一陣。縮回頭來對開車的司機驚慌失措的大叫道:“後麵有個人在追著我們!”
司機從自己的這一側反光鏡上瞄了幾眼後說道:“沒車跟著我們啊?那個人開什麼車?你不會是睡糊塗看花眼了吧?後麵一輛車都沒有。”司機說完又看了一眼自己這一側的反光鏡,後麵依然空空。
搭檔大叫道:“不是的!他是用腳跑著在追我們。你從我這邊的反光鏡裏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