腦瘤手術加上後續的化療,就算是報銷也需要幾萬塊錢,對一個不太富裕的家庭無疑是雪上加霜。
難啊,醫院幾乎是一個承載了世間所有悲歡離合的場所,這裏的人,各有各的難處。
他有個師兄,去美國深造之前和他一起喝酒,一個東北大老爺們喝醉了,在燒烤攤上哭著說為什麽當醫生那麽難。
上個月他母親去世了,參加完母親的葬禮又急急忙忙趕回醫院,病人一股腦兒圍上去把病歷和拍的片子往他手裏塞。
“醫生,你幫我看看我這個上麵寫的什麽意思…”
“醫生,我的化驗結果出來了…”
“醫生,我都在你辦公室外麵等了兩三個小時…”
“你等了,我們沒等嗎?我們還比你先來…”
“醫生,我媽的手術要什麽時候做…”
處理完這些病人已經是晚上九點多了,他回到辦公室開始吃兩個小時前送來的,現在已經涼透了的外賣。
吃著吃著,他突然哭起來說:“卞哲,你相信嗎?我媽火化的時候我沒敢哭,因為覺得好不真實,腦子裏一邊想著她,一邊還想著明天要手術的那個人的腦血壓今天有沒有變高。”
有天他和柿子去菜市場買菜。
“你在看什麽呢?”
“你看,他們在殺雞。”他手指了指前麵不遠處的店。
“這有什麽看,你還天天給別人開腦子呢。”
“沒有天天,偶爾偶爾,你看他們的手法真是又幹脆又利落,這得殺多少隻雞啊。”
菜攤的老板麵色明顯變的凝重。
“老板別誤會,他在醫院上班呢。”
“我說呢,小夥子在哪個醫院?”
“就前麵的一附。”
“那不錯,年輕有為啊,一附可是大醫院。”
“得了,老板,你不知道,他小時候連殺魚的場麵都看不下去。”
陳柿說的是有次她外婆過來住,在家做飯,老太太嫌殺魚弄髒了廚房,於是轉戰洗手間。
卞哲正好來她家玩,她忘了告訴他她外婆在洗手間殺魚,結果他從洗手間回來的時候一副要吐了的表情。
“太惡心了,陳柿子,我一輩子不想吃魚了。”
後來他還真的不吃魚了。
她實在不知道他怎麽當上醫生的,要她說,給人開膛破肚可比給魚開膛破肚恐怖的不止一星半點。
“哥哥,還給你,你能不能救救我爸爸。”
小朋友把昨天他送給他的禮物塞到他手上,他媽媽已經哭癱倒在地上,被護士扶到椅子上。
一邊的小朋友手足無措的盯著大人,雖然對生死沒有明確的概念,但多少明白了是發生了悲傷的事情。
“對不起,我…對不起。”他實在不知道除了說對不起還能說什麽。
這是他主刀來第一次病人在手術台上停止了心跳,腫瘤的位置比他們想的還要糟糕,下刀可能會損傷周圍的神經,但沒等他們考慮這些,病人突然大出血。
沒救回來。
小孩看他的目光是純粹的乞求。
因為純粹所以痛苦。
但不後悔。
夏天小朋友,
不是所有童話故事都有美滿結局,你必須要接受,因為生活也一樣。
大人常說:過程比結果重要。
我一直覺得他們是胡說八道。
什麽嘛,沒有結果的話,過程一點意義也沒有。
考試、求職、工作、戀愛……幾乎人生的每一個階段,我們好像都隻在乎結果。
可我現在好像有點明白了,大人說的過程和結果,也許指的是整個人生的過程和結果,我們把生作為起點,死作為終點。
那麽對我們唯一有意義的就隻有過程了。
過程裏最重要的是什麽?
是愛身邊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