裏麵是向下的樓梯,地方還算寬闊,下了樓梯往前走,右側便是關押裴玄烏的暗室。
除了開在地麵上方三寸的小窗以外,整個房間沒有半點光亮。
而這道小窗也裝著玄鐵柵欄,不時能看見外麵的懸鏡司使來回踱步,看守得很是嚴密,裴玄烏插翅難飛。
更何況,如今的裴玄烏已是強弩之末,還被鎖鏈縛住四肢,就更不可能逃脫了。
他們一進來,就有守衛跑過來點燃火把盆,照亮了四周。
聽見響動,裴玄烏抬頭看了過來,眼神晦暗地望著牢籠外的清風真人,眼眶竟隱隱泛起了赤色。
清風真人笑嗬嗬地開口:“我老了的樣子,跟咱們的師父很像吧。”
畢竟是親生父子倆,長得能不像嗎。
裴玄烏心緒起伏,別過臉,沒有說話。
“你躲了這麽些年,可算是讓我給找著了。”清風真人拄著拐杖,直接就地坐下,與他麵對著麵,“我知道師父的死跟你沒關係,你跑什麽啊。”
裴玄烏驀地轉回頭,嗓音嘶啞難聽,“你,知道?”
“我當然知道。師父死就死在他話太多,心太善,看不得凡人受苦,早早地泄露了太多天機。你看,遭到反噬了吧?可他早不反噬晚不反噬,偏偏在你與他單獨相處的時候暴卒。”
他師父算得了世人天命,卻算不到自己死期突至。
天道驟然降下天罰,凡人又如何能與之抗衡?
裴玄烏垂下眼簾,回憶起當年的事。
師父上一刻還笑著向他傳授道術,下一刻卻忽然倒下。
他連忙上去查看,偏在這時,被路過的師兄看見。
師兄一向看他不順眼,當即就誤會了,惱恨至極,“我就知道你這個毒心肝的小畜生,既能弑父,也會害死我們師父!孽種,我要你償命!”
裴玄烏當時年少,沒見過世麵,害怕極了,倉皇之間選擇了逃離。
這一逃,就是二十年。
清風真人仰脖灌了一大口烈酒,絮絮叨叨地說起往事,“第一次見到你的時候,師父就算出,你將來罪孽纏身,不得往生。可他看你年幼,瘦得隻剩一把骨頭,跪在雪地裏苦苦哀求,到底還是心生不忍,容你留在身邊,教你向善。”
“為了防止將來有預言成真的那一天,師父在你和我身上下了共命咒。若你哪日為禍世間,我實在無計可施,也還有最後一條退路。”
這也就是為什麽,他和裴玄烏的命數會連在一起。
“若當年師父沒有出事,亦或是那時我在觀內,都不會讓你叛逃師門。也就……不會有後來發生的一切了。”清風真人說罷,又灌下一口酒。
他此番唏噓,歎得不隻是師兄弟之間的誤會,也不隻是死去的無辜百姓。
他歎的是造化弄人,歎天命不可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