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公慢走,我必會將人好好照看著。”檔頭將他送到門口,之後回轉過來,將薛恕上下打量了一番,便嘖了一聲。

看著就是個硬骨頭,多半是在東宮得罪了人,才被發配到這鳥不拉屎的地方來。

這樣的人他見多了。因此也懶得花費力氣,隨意點了個人帶他去領了衣裳分了住處,便不再理會。

反正在這鳥地方待久了,再硬的骨頭也得磨軟了,都不需得他多做什麽。

薛恕沉默地換上番役們統一的褐衣白靴,之後坐在床鋪上,便無事可做。

他聽著外頭傳來的喝酒劃拳之聲,想起了高坐堂上的殷承玉。

那人裹著雪白的狐裘,臉卻比狐裘還要白上三分,越發襯得眼瞳烏黑,唇色殷紅。端坐在高堂之上,仿佛遙不可及的仙人。

鼻端又浮起清清冷冷的寒梅香氣。

薛恕五指張開,虛虛握了握,抿成一道直線的嘴唇向上彎出淺淺弧度。

他不是高不可攀的仙人,他們之間的距離,也能觸手可及。

*

臘八之後,殷承玉又休養了五六日,風寒方才痊愈。

痊愈之後他也沒像從前一樣急著去替隆豐帝分憂,隻借口還需休養,在慈慶宮閉門不出,不理政務也不見朝臣,每日隻按時去弘仁殿聽講,做個安分守己不敢有絲毫僭越的太子。

但他如此安分,隆豐帝卻反而急了,派了高賢來東宮探病。

名為探病,不過是催促他回去幹活。

送走了高賢,殷承玉端著茶冷笑不語。

他這位父皇,走狗屎運坐上了龍椅,卻沒什麽真才實學,本事不大,又好享樂,偏偏因為孝宗時期諸事,又喜歡疑神疑鬼,總覺得有人要害他,搶他的皇位。

他一麵倚重自己和內閣,朝政能推則推;但一麵,卻又防著他們。生怕他這個太子等不及他殯天。拾人牙慧玩弄些拙劣的製衡之術,扶持老二和他對著幹。

從前他念著父子親情,對這些手段隻作未覺。

現下他如了對方的願,不再插手朝政,隆豐帝卻又不樂意了。

他病了半月有餘,先前沒見他遣人來問一句,如今沒人幹活了,倒是三番五次來催。

但殷承玉偏偏不想如他的意。

上一世是他將人心想的太善,他以為自己光明磊落,即便置身高處,也不懼陰謀詭計。卻不知那些暗地裏的手段比他所想的還要肮髒,皇帝的心腸也遠比他所想還要冷硬。

既然如此,這一世,他便不奉陪了。

那高處誰想去便去吧,反正他不去。

殷承玉喝了一盞茶,平心靜氣之後,便去坤寧宮給虞皇後請安。

這是他自重生之後,第一次去坤寧宮請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