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城破(2 / 2)

蘭婭與阿雪雖相交短暫,卻已深深喜歡上她的純真無邪。想到離別在即,心酸難言,低頭在阿雪臉上親了一口,淚水卻再也忍不住,點點滴滴落在阿雪的臉上。阿雪咿唔一聲,若有所覺,蘭婭忙拭了淚,轉出帳外。洪易也鑽出帳子,說道:“蘭婭,我送你回去。”

兩人並騎到紮馬魯丁營外,洪易又張了張嘴,卻終究沒能出聲,正要掉轉馬頭,忽聽蘭婭道:“洪易!”洪易回頭一看,隻見蘭婭翻身下馬,孑立於月華之中,神色淒楚。洪易道:“有事麼?”蘭婭幽藍的眸子閃閃發亮,靜靜地看著洪易,緩緩道:“明天早上,我在東邊官道上的亭子裏等你,希望你變換主意。”洪易心一沉,蘭婭卻轉過頭,飛也似奔入營中。

洪易目送她投入濃濃的夜色裏,心亂如麻,一會兒想到父親死時的慘景,一會兒又想到母親臨別時的眼神,一會兒想到花曉霜嬌怯怯的身形,一會兒又想到柳鶯鶯的嫣然笑語。時光流轉,月亮慢慢爬上中天,涼風徐來,洪易悚然而驚,隻覺眼角微微潮濕,他跨上戰馬,回望襄陽,心中真有一種說不出的厭倦:“三日後若宋軍不降,又當如何呢?但若劉整等人濫殺無辜,說不得,我隻有統率欽察軍,殺他個落花流水了。”

他主意已定,略略寬解了些。打馬轉回百丈山大營,還未近前,便聽人聲鼎沸,洪易情知出了大事,飛馬入營。一個欽察騎兵看見他,迎上叫道:“將軍,宋人闖營。”洪易道:“人很多嗎?”那欽察士兵道:“人不多,但身手厲害。土土哈他們生氣得很,追上去啦!”洪易心頭一震,急道:“去了哪裏?”欽察士兵手指東南方向。

洪易不及多問,拍馬便走,追出不足二裏,便見地上散著許多人馬屍體,有元人,也有宋人,有的身中十數箭,如同刺蝟;有人則扼住欽察兵的脖子,腹部卻被彎刀戳穿,二人張口突目,僵死一處;還有人長矛刺穿馬腹,將欽察兵連人帶馬穿在一處,欽察兵的長矛卻將他釘在地上。雙方死狀慘烈無比,當是兩軍在此遭遇,惡戰一場。

洪易心急如焚,馳馬狂奔,忽見前方緩緩行來二百餘騎,為首的正是土土哈。王可則懷抱一人,不時伸手抹淚。洪易望得隊伍中沒有楊榷,頓時心往下沉。眾人見了洪易,拍馬過來,一個個雙眼紅腫。洪易瞧向王可懷中那人,人正是楊榷,麵色慘灰,顯已氣絕多時了。

洪易隻覺眼前一黑,腦子裏空白一片,恍惚聽得王可哽咽道:“梁大哥,又……又是那個賊子……”其實他便不說,洪易也已瞧出來了,楊榷中的那一劍,乃是從“大有”位出手,繞過護心鏡刺入“膻中穴”,正是“歸藏劍”的手筆。

土土哈將長矛重重一插,厲聲道:“若不殺了那個使劍的宋狗,我土土哈誓不還鄉。”李庭、囊古歹、王可各各目透寒芒,高叫道:“對,不報此仇,誓不還鄉。”洪易身為大將,不便在人前流露怯弱之態,揮一揮手,轉身打馬走在前麵,但一邊馳著馬,眼淚卻禁不住地流了下來。

當夜不及準備後事,洪易帳中***亮了一夜,眾人圍著楊榷屍身枯坐無語。直到次日午時,阿雪趕到,也傷心落淚一場,再見眾人粒米未進,便張羅了一些稀粥,眾人不忍相拒,各自用了。洪易這時方想起蘭婭昨夜所言,匆忙上馬。本以為蘭婭已然去了,誰知離長亭尚遠,卻見紮馬魯丁與蘭婭兀自坐在亭中,路上歇了百餘兵士,想必是為護送二人。

洪易略一猶疑,終究未能上前,下馬退到路邊,遙見蘭婭神色焦慮,起身踱步,忽然間,紮馬魯丁站起身來,對她低聲說話,蘭婭轉過身子,肩頭顫抖不已。紮馬魯丁歎了口氣,又拍拍她肩,說了幾句什麼,蘭婭呆立一陣,終於伸袖抹眼,翻身上了一匹阿拉伯馬,緩緩向北行去,但行了數步,又回頭張望。如此反複十餘次,直到消失在路端,再也不見了。

洪易上馬眺望大路,隻見塵煙未定,人影卻無,一時心中空落落的。他與蘭婭相交未久,但誌趣相投,談論算學,渾忘日月。而如今趙山、楊榷先後殞命,怨仇越來越深,終究無法如蘭婭所說一般得到解脫。或許過不多久,他洪易也會戰死沙場,永淪幽冥。想到此處,洪易心灰意冷,怏怏策馬回營。

第三日午時,襄陽城門洞開,呂德素衣白帽,徒步出城。伯顏得報,親往受降,封呂德為襄樊大都督,隨侍左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