巳時,韓至泓如平日一樣進宮,今日又是他的輪值。走出府門,沿著府前這條大道就可以直接走到皇宮門前。從他十四歲被選為宮中侍衛之後,在這兩個大門之間來回就成為他生命中的一種規律。
天上晴空萬裏,天幕的碧藍色和往日也沒有什麼不同,韓至泓的心境卻和平日有些不同。
他知道,憐月郡主回宮了。
第一次見她,隻是在朝上受封後的遠遠一瞥,一片朦朧的白色。
第二次見她,是在宮裏,依舊是一襲白衣,依舊是朦朧的身影,她和那些大家閨秀沒什麼不同,端莊、拘禮、僵硬。他在心裏下著斷語,沒有更深的印象,或者說,他以為如此。
第三次見她,是以為一個女子正在被某個輕狂少年無禮糾纏,連自己也沒有料到,竟然能在目光接觸到她麵容的刹那就能把眼前的她和記憶中那片朦朧的白色聯係起來。也許,在自己心中早已察覺,那個背影是和別人不同的,不止是一片朦朧,它還透出一股冰冷寂寥,在這次見麵之前,已經滲入自己心底。
她的微笑很溫柔,她的禮節很完美,她隻是一個普普通通的郡主。但是,他感覺她是不同的。這一點,他相信那個睿王也感覺到了,否則,也不會興起戲弄之心。
鴻賓樓前她的一顰一笑,一言一行,他都記得很清楚,不可思議的清楚。從那日到現在,在她離開京城的這段日子裏,不知回憶過多少遍。
現在,她回來了。
路已經走到盡頭,守門的侍衛見到是他,慌忙打開宮門。在沉重的宮門緩緩打開的時候,韓至泓抬頭望了望天空,被高高的宮牆隔斷的天空看來格外遙遠。
收回視線,他邁過腳下高高的門檻,朱紅色的大門在他身後重又緩緩關上。
她不是有意要走到這裏的。
絕顏有些遺憾的望著不遠處的一雙人影。一個是韓至泓,另一個居然是皇後眼中的紅人——曲千秋。
韓至泓還是一臉嚴肅的神情,身姿挺拔的站在樹下,看起來一如既往的沉默。曲千秋背對著他,也背對著絕顏,仍然隻給絕顏一個背影,像是即將隨風而去。
她記得,在鴻賓樓上遙望曲千秋的,明明是那個淩靜霄才對。難道說,在她離京的這段日子裏,男主角換人了?
絕顏揮去腦子裏的這個念頭,決定悄悄走開。可惜侍衛統領的武功實在太好,她才剛剛打算離開,韓至泓已經注意到她的存在。
“卑職見過憐月郡主。”他不卑不亢的行禮,臉上的冷靜剛毅沒有任何變化。
看來是她自己誤會什麼了,沒有人能在被別人撞破行跡後還能這麼正常。絕顏鬆了口氣,的確,他們要是想要密談也不用站在這樣的地方,應該去找個假山背後之類的。她開始反省起自己是不是太過草木皆兵。
“郡主。”曲千秋也轉過身,朝她微微頷首。
絕顏點頭還禮:“曲姑娘。”
蕭皇後大概做夢都想趕快把曲千秋指給太子作側妃,若不是諸侯之亂,隻怕她已經嫁給了太子。不過現在,似乎又會有變數。
韓至泓默默的看著她,和之前在宮裏相比,她更奪目了。
“卑職還有公務在身,先行告退。”壓抑住想要再多看她一眼的念頭,他躬身告退。
這下樹下又隻剩下兩個人,隻不過她誤以為的男主角的位置換成了她這個不速之客。
“郡主,聽說令兄蕪王殿下又為朝廷立下戰功,真是可喜可賀。”曲千秋再次開口。
“哪裏,這都是陛下的洪福庇佑。”絕顏掛上虛偽的笑容。
“不過,我還聽說七殿下在楚王那裏吃了敗仗,郡主就不擔心麼?”話語說完,她第一次抬眼注視著絕顏。
“七殿下打了敗仗?這是真的麼?”絕顏有些吃驚。這還是她回宮後第一次聽到寒澈的消息。沒想到竟然是由從來沒說過話的曲千秋來告訴她。
“看來郡主還不知道這個消息。”曲千秋調開視線,唇邊浮現一縷笑意,這縷笑意也像霧氣般不可捉摸。
最初的吃驚過去,絕顏很快恢複了常態:“也許是消息有誤——”
“剛剛韓統領跟我說的,就是這個消息。”她的口吻淡淡的,聽來不像是反駁堅持,倒像是討論繡花的花樣。
絕顏沒有接口,曲千秋跟她說起這個消息,是借此在向她解釋剛才的情形嗎?她微笑起來,不管怎樣,有一件事她可以確定,那就是他們兩人之間沒有什麼私情。
“韓統領他為什麼——”既然她主動提起,絕顏沒理由不問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