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叫做蕾切爾,是一名被遺忘者。
我已經遺忘生前所有的事情,除了這個生澀而不熟悉的名字。博識的雷特書記官告訴我,這是過去人類語言中“自然,生態”的意思。雷特書記是這喪鍾鎮上為數不多還記得人類語言拚寫方式的被遺忘者。他生前是這座小鎮的書記官,死後依然是。他記錄著這個叫喪鍾鎮的村子大大小小的人口變動——屍體的來源,每具被複活的亡靈的特征,能力,以及最重要的一件事——為所有被遺忘者的統帥,女妖之王希爾瓦娜斯的被遺忘者大軍輸送士兵,物資或是食屍鬼。
黑暗女王過去也曾和所有人一樣是巫妖王的奴隸,不過她最後帶領我們擺脫了他的束縛,並加入了部落——一個由獸人、巨魔、牛頭人和被遺忘者四個種族為主構成的龐大陣營中。而被遺忘者們麵臨著巨大的危機,因為那些我們的前身——天災軍團——人類將我們視作和它們一樣的怪物,可我們不是,但是卻不被承認。我們不但被自己過去的親友們所唾棄還被以人類為核心,暗夜精靈、矮人與侏儒所組成的聯盟追殺,甚至不得不麵對我們過去的主子——巫妖王的威脅。雖然據雷特所說,部落和聯盟曾經共同抵禦過巫妖王過去的主人,燃燒軍團的進攻,但隨著時間的流逝,聯盟和部落之間脆弱的協議已經蕩然無存,他們中大多數的人將部落視為動物,死屍,外來者以及異類。不願去了解,不願去相信,哪怕被遺忘者中有他們的親人,甚至還殘留著過去的記憶也不願與其接觸。被遺忘者中曾有那麼一批人,為了見自己過去的親人跑去不遠的希爾斯布萊德丘陵,卻被殘忍地燒死在那裏。以至於,很多被遺忘者選擇了被遺忘並遺忘過去,自為自己而生。
“那,我是誰?”我躺在地窖角落裏的稻草上,厚重的濕氣從冰冷的地麵上傳來,讓我渾身不自在。我抬起了自己的手,手上被燒焦的部分已經讓姆噶用其他的皮膚覆蓋了,我能感到身體又慢慢活了過來,但這生的力量似乎並非來自於靈魂,而是來自我將死未死的肉體。我能感覺到我的肉體正在極力恢複自己應有的能力——活動力,食欲,觸感和痛覺。這已是我醒來的第二天了,在之前的一天裏,我不斷的醒來,昏厥,醒來又昏厥過去,身體的異樣讓我痛苦不堪,但雷特書記官卻仿佛習以為常一般,每次我一醒來便開始跟我慢慢講述世界現在的樣子;倒也不是隻對我一人講述——自從我在姆噶的“接骨台”上昏倒之後,雷特便叫他將我搬到這巨大的地窖中,跟近期複生的被遺忘者放在一起。而說是被遺忘者也不確切,因為其中數量最多的是曾經帶著天災腐蝕,被聖光淨化後什麼意識記憶都不剩下的食屍鬼,他們沒有意識,隻懂得吃腐肉和進攻。但是四肢卻也因腦部的退化變得異常發達,隻能由人指揮著去進行一些看守,防衛,運輸等基礎工作;而剩下的大多肢體缺失的比較厲害,或是沒精神力沒有那麼強的人,隻能讓他們在被遺忘者的各個村子裏從事勞動力比較低的工作。當然,作為亡靈複生之後,身體的機能也發生了不一樣的變化——每一寸肌肉,每一個內髒,包括每一個毛孔與意識的連接更加緊密了,他們發揮出了比作為一個活人時更多的多的力量,那就是肉體的極限。一般一個人的力量是隨著意誌力的激發和精神的控製而來的,而亡靈則不然,隻要運用得當,一個亡靈可以不需要任何法術的輔佐發揮平時肌肉超荷載的力量與爆發力,甚至破壞自身也不會受到影響;當然這需要你是個有意識,有潛質的人。就如同給一個運動廢人以武功高人的身體,他也絕對控製不了這樣的身體,更別說施展超一流的武功了,但是使出平常人1-2倍的力量倒也不在話下。而最後剩下的,就是我和身邊這兩具,不,應該是兩位與我一樣能被稱為戰士的被遺忘者了吧。作為被巫妖王所複生的人,我們的肉體已經完全蘇醒,而現在慢慢複生的是我們的精神力。與使用聖光的力量複活有所不同,天災的複活方式更為簡單明了,便是直接將你的肉體複生而不讓你的靈魂歸位,用肉體最基本的欲望驅使軀殼幫助天災完成他們的殺戮偉業,而所謂被遺忘者,正是那些在黑暗女王帶領下,擺脫了巫妖王的控製,靈魂重新奪回這原本屬於他自己領地的活死人的統稱。
而這一刻我已經無暇再去想這些事情,周身所蔓延的寒意讓我的身體忍不住逐漸顫抖起來,這是我的靈魂正在重新駕馭這軀體的一種證明。由於肉體簡單地被複蘇,肢體的力量失去了意誌的控製變得肆意妄為起來,我的感覺和觸覺在過去的一天一夜中不斷的由敏感變為麻木,又再次從麻木變為極其的敏感,這也便是為什麼,之前姆噶在我麵前折斷了我的肋骨我卻感覺不到疼痛,而之後便被那如山般的痛感壓迫得失去了意識。每一個複生的被遺忘者,都要經曆這個過程,這是被遺忘者的複生;而這複生不是來自於涅槃之火,不是來自於神聖的光輝,更不是大地之力,而是來自於這原本屬於自己的軀殼深處,對自己靈魂的一次試煉。
冰冷的感覺再一次漫過意識的邊緣,我的身體仿佛不是在地窖中,而是浸泡在冰冷的海水中一般,寒冷的感覺占據了我每一絲每一寸神經。我下意識的抱緊了身體之下薄薄的一層幹草,卻感覺不到一絲溫暖。突然身上被蓋上了一堆厚厚的幹草垛,壓住了我的身體,隨後一束溫暖的火光照在了我的背後,寒冷的感覺被壓了下去,一股暖流傳遍了全身,更因為現在敏銳的觸覺,使這種感覺異常的舒適,一瞬間我甚至忍不住留下淚來。
“是——雷特麼?”我能感覺到我的聲音在顫抖。在這一刻我是多麼真切地體會到,無論如何,活過來實在太好了。
沒等那個聲音回答,我便在一片溫暖中睡了過去。而此時的我並不知道,身後那個影子異常矮小,根本不是一個人類!仿佛黑暗之中,什麼東西露出了笑容一般,那影子身上幽幽地閃出了綠黃色的火炎,不一瞬間便憑空消失在原地,沒有了蹤跡。
也不知睡了多久。
“想不到你這麼快,便度過了溫覺的這一關。”雷特的聲音淡淡傳來,卻仿佛是一聲響雷,倏地將我從夢中吵醒。我本能地捂著耳朵,坐起來想說話,卻被旁邊一隻小手捂住了自己的嘴巴。手的主人便是睡在我隔壁草堆上的那個被遺忘者,居然是個小女孩。我剛要說什麼,隻見這個長發小巧的女孩笑著做了一個噓的手勢,我頓時沒有說話。接著她朝遠遠的地方指了指,我順著她手指的方向望了過去,居然發現雷特站在地窖遠處的入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