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
那天上午我正坐在床上發愣，劉芳來找我了，提著個塑料袋，裏麵是一杯豆漿和幾個包子，她說昨天你喝多酒了吧，我說是啊，她輕描淡寫地說以後少喝點，酒不是好東西。我說是啊，喝酒亂xing。我念頭飛快地轉著，在猜她究竟懷什麼鬼胎，我該如何應付。她好象忘了昨晚的事，對著窗玻璃攏了攏頭發，然後臉轉向我，我在那破店裏坐得快發黴了，今天石湖有廟會，你要有空，咱們一塊去看看。
石湖很大，據說以前還要大，跟太湖連在一起，這好多平地過去都是湖底，後來湖退去了，才有人畜出沒。這應該是真的，我在上方山玩時，時常撿到風化的貝殼。按夏繼文的說法，凡是皆有因果，我既然來到這兒肯定跟這塊地有緣分，那幾千年前我會不會是湖裏的一隻公螃蟹或一條泥鰍？百年修得同船渡，劉芳那時是母的，我倆就兩口子，生了一大堆橫行霸道的小螃蟹和滑溜溜的小泥鰍。想到這我大笑起來，劉芳一臉狐疑地問我笑什麼？我給她說了，她使勁掐我胳膊。
來玩的人果然多，除了鄉民，大多都是學生，男的有的還一臉粉刺疙瘩，女生則個個鮮嫩的像小黃瓜，一對一對摟摟抱抱的，間或親個嘴兒，讓人諳羨，我真後悔當年沒報考南方的大學，要不說什麼也能泡幾個啊，我在煙台讀得大學，那學校雖是三流，破破爛爛，可風氣很保守，每天都上晚自習，班主任監督著，根本不允許學生談戀愛，一年有幾個月還搞精神文明突擊，看到男女拉手就有人過來一本正經地幹涉，想想真變態。湖邊有賣菱角的，有賣當地工藝品的，還有幾隻老的掉毛的孔雀表演五風朝陽，每表演完一次就開屏像觀眾致謝。傳說這幾天鐵拐李會變幻成凡人來玩，因此有許多瘸腿的乞丐趁機招搖撞騙，手裏拿個喝水的葫蘆，前麵擺個破碗，一臉深沉地坐在路邊。
我想攬劉芳的腰，她吱溜一下滑開了。我一把抓住她手腕，強行摟住，然後挑釁地看著她。劉芳低聲說，你輕點兒。我說夠輕了，昨晚你把我胳膊傷了，使不上勁。劉芳嘴裏惡狠狠擠出兩個字：活該！有個照大頭貼的，那時這玩意剛開始流行。我和劉芳裝模做樣地照了幾張。貼紙出來後我發現我還是蠻帥的，麵容白皙，眉目清朗，越看越得意，我興衝衝地向劉芳炫耀，她不屑一顧又擠出兩個字：猥瑣！
湖邊有個留著長胡子的算命老頭叫住我們，說是看我和劉芳有夫妻相，要免費幫我們占一卦。劉芳要過去，我拉住她，還不如讓夏繼文算呢，劉芳氣惱地說不讓你提他你還提，欠抽啊。她蹲下來好奇地晃著竹筒，一支簽掉在地上，我搶過來看，上麵用紅字寫著兩行字“金樽已空夢未醒，繁花開處血斑斑”，又是夢又是血的，不像好話，我問是什麼意思，劉芳的臉色變得有點難看，算命老頭捋了半天胡子，姑娘啊，你要回頭了。劉芳搖了搖頭。我很生氣，把簽筒踢翻了，指著老頭的鼻子罵，回個屁頭，我們剛開始談，你一把年紀了再胡說八道我砸你攤子。劉芳說算了。好大一陣子她悶悶不樂。
天變得有點熱了，劉芳買了一堆菱角，我們跑到湖邊的走廊裏吃。我第一次吃這奇形怪狀的東西，不知道該如何下嘴。劉芳的情緒好了些，她笑嘻嘻地一個個地剝給我，澀澀的，味道有點像生紅薯。她問我想好去工作的事了嗎，我說想好了後天就去麵試。她放心地點點頭，過了會又問：
你以前工作過嗎？
大學暑假時在飯店裏刷過盤子。
就這？
還倒賣過郵票，每張賺一毛錢，挨個宿舍推銷。
這還像回事，你麵試的時候提一下。
會有用？
算工作經驗嘛。
對了，你抽的簽是什麼意思？
就是小心你這個流氓的意思。劉芳刮了下我的鼻子。
哦。我恍然大悟。我說幹嗎血斑斑呢，指這個啊，真黃。
你想什麼呀？
沒什麼，我就等你繁花開了，哈哈。
滾蛋。
昨天晚上的事我……
我都忘了。你別隨地亂吐菱角皮好不好？沒素質！
我和劉芳關係起了微妙的變化，這能感覺出來，回去的路上她挽著我的胳膊。後來在她店裏，我摟住她，手從衣服上麵伸過去，急切地想摸摸她乳房，她生氣了，一把推開我，你這是幹嗎啊，你放尊重一點。我就坐椅子上長籲短歎，人生苦短，離別多，歡情薄，得意須盡歡，有花堪折隻須折，莫待無花空折枝。劉芳說周尋你這麼能說幹嗎不去寫書。我說寫書要天分吧，我可不像你美女作家，沒那天分。劉芳說什麼天分，就是個手藝和習慣，練練就會了。你寫吧。我說行，那我就寫我和劉芳不得不說的風liu韻事，我想摸她不讓摸，寫完滿世界印發，搞臭你！當時是玩笑，但過了幾年我真的開始寫作了，盡管困難重重，我常想起和劉芳的那段對話，我懷疑就是那時劉芳給我下了蠱。
九、
我專門剪了頭發，穿上劉芳送的西裝去觀前街麵試，臨去前在鏡子前照了半天，怎麼看都像是借來的。到了目的地，穿著黑色套裝的前台小姐領我去見他們經理，一個長得像曾誌偉的中年男人。他仔細看了我的簡曆，又問了幾個問題。他說話時喜歡聳肩，口音有點怪，還夾雜著英語。比如說你對做SAJES有什麼IDEA？恩哼？聳一下肩。我懷疑他是歸國華僑或香港廣州那邊的人。我想了半天才想起來SAJES什麼意思，就扯了腳踏實地吃苦耐勞勇於挑戰類的話。他對這回答還比較滿意。最後他站起來和我握了握手，說你要覺得可以下周一就來上班吧。底薪800，剩下的是提成。我叫李嶺，你可以叫我查爾斯。我們業務遍布WORLD，國慶不休的，恩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