滴答
滴答
91年初秋，屋簷下的水珠絡繹不絕，秋老虎還沒有來得及作妖，連續一周的傾盆大雨就給它澆了個滿頭，倉皇逃走。作為一個學齡兒童，孟夏穿著阿青做的新衣服，背著阿青做的新書包，套著新買的牛筋小雨靴，摸了一下自己再一次被剪短的小黃毛，非常自信的覺得，自己是這一片最漂亮的崽，沒有之一。
“看看看，看了一早上了還看，還能看出一朵花不成，哥哥都吃完飯了，就等你了。”他摸了摸那被突然襲擊的後腦勺，“你這是嫉妒，嫉妒我比你好看，╭(╯^╰)╮”。
“是，我嫉妒你五短的身材，營養不良的小屁孩。”阿青戳孩子腦袋。
孟夏摸了摸被戳的地方，氣鼓鼓的反駁道“我還會長好不好，再說我不好，說明什麼，說明你的基因不、行，阿青你應該反思。”
“華哥，聽到沒，說你呢。”
孟華咽下嘴裏的白粥，笑得露出大白牙“是是是，我的鍋，我的鍋。”
孟夏再撫了撫那好不容易被壓下去的小黃毛，這叫別具一格的美，╭(╯^╰)╮不懂欣賞的大人！
去學校的小路，他跟著哥哥走了很多遍，卻感到從未有過的忐忑和慌張，他牢牢的牽著阿青的手，漸生汗津。
“怎麼了，我家天不怕地不怕的小大人，今天這是緊張了嗎？。”阿青心細的發現兒子的異樣，忍不住打趣道。
“那…，第一次見麵不要保持形象嗎？”
“你在害怕嗎？寶。”阿青將他從地上抱了起來，攬在懷裏，像是幼時。
孟夏躲進媽媽的脖子裏，看著日漸熱鬧的人群，也許對陌生環境的畏懼，是我們的本能，他抱緊了媽媽，悶聲說“回家別告訴爸爸我這個樣子，丟人”。
學前班的教室亂哄哄的，老師扯著嗓子嘶吼“小朋友們，安靜些”宛如泥入大海，這群剛入學的孩子尚不懂規矩，和新同桌們互相打量著，喜歡或者討厭，奶聲奶氣地聊著天。
這邊，孟夏在桌子上發現刻著的一個小人，左手持劍，右手持盾，像極了爸爸口中的大英雄，欣喜若狂，全然沒有注意身邊坐著的無聲無息的小男孩。
老師看著完全無組織無紀律的一群幼崽，無奈的妥協道“那大家目前就先按照這個位置坐吧，但是同桌之間一定要好好相處哦。”
“好。”孟夏大聲應道，這才注意到身邊的孩子。
他穿著深色衣服，衣服把他從頭到腳的套在裏麵，看起來就像是商店裏的衣服架子被吹了口仙氣活了一樣，，窗外的風吹進來，那衣服因為空蕩竟然把他整個人都帶偏了半步。
他歪過頭笑著對他說：“兄弟，咱倆從今兒起就是同桌啦！”
臉都快抽了，人形衣架也沒有回頭看他一眼。
“問你話呢！”他的一個黑爪子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掀起了他的蓋頭，呸，帽子來。然後楞住了，眼淚順著眼角大顆大顆的滾下來了。
“這是鬼嗎？”旁邊的豁牙劉紫薇嚇的朝後麵退了一大步，然後邊大哭邊指著他，老師把她的手按下，她又堅持的舉了上去。
一些膽小的孩子因為好奇也紛紛看過來，然後一個個的撕扯著嗓子嚎叫。一時之間，熱鬧非凡，老師把他的帽子重新蓋上 “好了，好了，看不見了，新同學就是瘦，不是鬼哈，不是鬼，大家不怕哈。”在老師的極力安撫下，哭鬧聲才漸漸平息。
孟夏黝黑的臉變得更黑了，他默默地咽了口水，才抖著聲音問：“你是人？是鬼？你……是誰？”
人形衣架依舊沒開口。
等到放學，阿青見他滿臉淚痕，問他怎麼了。
孟夏有些沮喪的趴在她的腿上，比劃道：“我同桌是個小啞巴！”
“不可以這麼說人家哦，不禮貌。”
“是真的。”小孩兒認真的回憶著：“他的鼻子小小的，嘴巴小小的，腳也小小的，眼睛卻很大，像是小老鼠。”
什麼亂七八糟的？
“但是不理人，就拿著一截小小的鉛筆在那裏畫畫畫，他還很瘦，像個小麻花。”
孟夏的話，斷斷續續的，阿青卻聽懂了，她摸著兒子頭問道：“你在意他，想和他做朋友是不是？”
孟夏不懂，卻有些難受，皺著眉頭把小腦袋抵進媽媽懷裏：“阿青，你說他是不是沒有媽媽呀？所以才會變成這樣！”
小小年紀，懵懂無知，卻已懂得沒有父母的疾苦。
阿青抱住孟夏，親了親他的小臉蛋道“那我們孟夏多陪陪他好不好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