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一場盛大的婚禮,規模之大出乎冒曉香的預料。因兩家都是旺族,朱家又是富商,對排場體麵就更加講究了。
從婚禮的前兩天,橋隱鎮就熱鬧起來。來來往往的馬車絡繹不絕,大多數都是從鳳林鎮來的。聽說鳳林鎮更熱鬧,兩家的親朋好友少說也有幾百人,再加上拖家帶口的,就更多了。因為人太多,元家和朱家的人一商量,便將來訪的女眷全都安排住進了橋隱鎮的白鶴客棧那大得不像後院的後院。
白鶴客棧精美的後院驟然之間,顯得略有些擁擠了。各處小院早已騰出空來,作了女眷客人的休息之所。長袖善舞的朱夫人忙得腳不沾地的在各個小院裏會見客人,談笑、喝茶、嬉鬧。來客們大多是有身份的貴婦,且不乏官夫人之流,都帶著一大幫的侍女丫頭仆婦,平日裏的修養從來不許大喊大叫,但奈何人多,你一言我一語,見著熟人高興了,聲音略高一些,單是主子們的聲音,就已經彙成了一道喧囂的洪流。
聽著滿院子的吵鬧,作為新娘子的冒曉香坐在還算安靜的芙蓉院裏,暗自慶幸:幸好不用見客人。
四個陪嫁丫頭卻是坐不住了,她們也算是跟著朱夫人見過世麵的,仍是被眼前的熱鬧場麵給炸歡了,扔下正經主子不管,全都偷偷溜出院子看熱鬧去了。
回來的時候,嘴巴說得最高興的就數香夢,“金釧姐姐,那幾位官夫人真神氣,端的那個架子,哎呀呀……那位一品夫人一身繡著金線雲邊的大裳,真體麵,真好看。可惜,這樣的排場體麵竟是給她的。”香夢衝院裏正房一揚下巴,語氣輕蔑。
金釧出人意料的沉默著,沒有接話茬,由著香夢拉扯。翠珠兒和落蕊也沒有幫腔,跟在金釧後麵,掩不住興奮的神色,仿佛幾天前惡夢般的遭遇她們全都忘記了。
金釧忘不了。忘不了的不僅僅是食人鬼醜惡恐怖的樣子和將她擄走的情形,更加讓她忘不了的,是已經印在她心上的人。她撫了撫手臂上還未痊愈的傷口,回想起那一夜她驚魂未定卻平安歸來,從昏迷中清醒過來,睜開眼睛看到的人,是他。那張俊朗的臉,黑亮的眼睛,有些壞的笑容,竟似她日思夜想的良人。那個人對著她微笑,安慰她說沒事了已經安全了。原來將她救回來的人正是元家三少爺。那一夜是她一生之中最恐怖的夜晚,也是最甜蜜的夜晚。
她原本也以為這甜蜜會一直延續到老,可這兩天她躺在床上養傷壓驚,有了許多的時間細細的回想著那晚的一點一滴。自己被那食人鬼嚇暈過去之後,恍恍惚惚的一大段時間都記不清自己做過什麼,似乎在黑漆漆的地方突然亮起熊熊大火,最後醒過來的時候,自己已經回到了芙蓉院裏,元三少坐在窗邊的椅子上,似乎在和替身小姐很親昵的說著話,見她醒過來了,才湊上來說了兩句安慰的話,替身小姐就在一邊笑著,如果不是正巧元三少路過,她可救不回來了。元三少笑笑,沒再說什麼,可那眼神卻對著小姐直勾勾的。那兩個人之間,似乎有一種熟稔的感覺,像是早已認識了很久似的。
一想到這裏,一種酸澀的感覺就浸進金釧的心裏。哎呀,自己怎麼那麼笨,那元三少怎麼無緣無故、半夜三更的正巧路過這裏?就算正巧路過,又怎麼能正巧和替身小姐遇上了?這一切真的隻是巧合嗎?元三少看小姐的眼神,分明有著一種……莫名的情意,它既不是深入骨髓的相思,也不是一見傾心的驚豔,那裏麵揉合著淡淡的喜愛、寵溺,卻又有一種確確實實的疏離和敬意。
金釧手裏絞著手帕,為著自己有些不著邊際的胡思亂想,亂了心思。再過兩天,就要跟著小姐嫁進元家了。元三少……會喜歡她嗎?她看了看跟在她身邊的三個丫頭,香夢、翠珠兒、落蕊,她們四個人,是童姑姑和夫人從丫頭裏千挑萬選出來的人尖子,模樣身段沒有一樣不好,目的是什麼,她們一早心知肚明。
想著想著,金釧心裏的酸漸漸加進了苦。原來有那麼多的女人,在跟她搶同一個男人,而自己居然一直都是願意的。
站在她身邊的香夢,看著一向淩厲潑辣的金釧做了悶嘴葫蘆,便和翠珠兒、落蕊笑道:“見了元三少一麵,金釧姐姐就變成那多愁善感的千金小姐了,一會兒歎氣,一會兒皺眉。兩位姐姐快些去請大夫來,給金釧姐姐瞧瞧病,可別在大喜的日子,躺在床上起不來,見不著她那能斬妖除魔、英明神武的元家三少爺,那她可要哭死了。”
翠珠兒和落蕊聽了,咯咯咯的嬌聲笑了起來。金釧回過神來,瞪了香夢一眼,又羞又氣,“拿我開涮呢?小蹄子,幾天不教訓你,你就忘了自己姓什麼,看我撕了你的嘴,把這一口俐牙利齒全敲下來,看你還敢賣弄唇舌!”一邊說著一邊去擰香夢的嘴,兩人打打鬧鬧的追逐嬉鬧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