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31章(2 / 3)

他醒來時,下定決心要把夢中的發現告訴晨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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逸人街村的會議室被擠得滿滿的。簡陋寬大可比較低矮的房屋裏,充滿了人們的喧鬧聲。

會議室的條桌和條椅油漆已經剝落,蒼涼斑駁。沒有天花板,人字大梁上懸掛著白熾燈,圓形的燈罩,像個人造的太陽。東牆上塗製的黑板上寫有:張仁女上訪理事大會。

逸人街村民理事會理事都是村民代表和資深的老黨員、老幹部。

張仁女蓬著一頭亂發,兩隻嚴重萎縮的手像兩株細瘦的蘆葦稈在空中劃拉著,同樣兩隻又短又萎縮的腿,前腳不顧後腳,自顧自地走進會議室,整個身子彎曲成蝦的形狀,每走一步,都像是蘆葦般隨風抖成一團,仿佛要栽倒在人身上。

她剛進門,突然用兩手捂住了眼睛說:“我眼裏飛進了蟲子。”

她不斷地用那枯萎的老手揉搓,眼睛還是睜不開。她發出了求助的嗓音說:“請幫我翻一下眼皮,蟲子在眼珠子上亂跳亂抓,疼死我了。”

會場上一下子靜了下來。張仁女的女兒明嬋跑到她麵前說:“把手放下,別揉眼珠了,順我的手勢轉動。”

張仁女的眼眶裏充滿了血絲,眼球水腫了起來。明嬋不斷地用兩手翻扒著眼皮,眼皮卻紋絲不動。

明嬋著急,嘴裏嘮叨說:“眼裏可能不是蟲子,是眼病,眼皮怎麼就這樣難翻?”

理事會理事波德走到張仁女母女麵前說:“你母親老是不睜眼睛,你就是摳出眼珠子,那蟲子還是扒不出來。”

波德從張仁女的眼角處發現了眼淚,說:“眼睛有淚就說明不是病。你另一隻眼睛沒什麼,先睜開。”

張仁女用力睜,越是想睜越睜不開,突然她暴躁了起來,說:“我就是睜不開!”

波德張開雙手,站到了張仁女麵前。她歪著脖子,仰著頭,緊閉著雙眼,狂躁地說:“快,快點!”

波德先伸出右手,捏住了她的上眼皮,她的眼皮頑固得像生了根一樣。波德又伸出左手集中了精力,用力向下拉出下眼皮,小心翼翼地撐開了,張仁女的眼障處有一隻蒼蠅撲打著翅膀,長長的細爪在不斷地蹦躂狂舞。

波德驚奇地說:“怪了,蒼蠅怎麼竟能在你的眼裏散蛆。”

張仁女揉了揉眼睛,睜開了酸澀的眼睛,四周看了一下。

周和平和晨澄坐在中間。理事長徐勝說:“根據逸人街村規民約,凡去上訪的,需經理事會評理程序。張仁女上訪公安民警強奸其女,今天召開評理大會,如大家一致認為有理、有冤,我們理事會派專人專車陪同家人去省去京集訪。理事會評理有四項程序:一、請當事人張仁女介紹情況,說明理由和冤情。二、請二位理事介紹張仁女曆年上訪過程和上級部門的答複處理意見。三、請張仁女和她的公親族長提出問題,並公開辯論。四、理事會成員投票確認是否支持和同意。”

張仁女從開場講第一句話開始,強調她上訪的理由隻有一個,就是跟她姑娘談過戀愛的民警繳悔生要成為她的女婿,要麼他死,否則她就上訪不止。

理事會的理事們聽得咬牙切齒。徐勝反複耐心地問,民警繳悔生有沒有強奸你女兒?張仁女的臉總是一陣白一陣紅。

徐勝說:“請張仁女在家人麵前莫說假話,如果民警確實侮辱了姑娘,沒有公正解決,理事會成員將集中人力物力全力支持狀告北京。你的閨女也是我們大家的閨女,如果真有那回事,那不是你一個人的事,是我們逸人街大家的事,你一定要說實話。”

張仁女蒼白著麵孔,毫不害羞地說:“其實,隻是我女兒向繳悔生寫了一封求愛信,其他沒什麼。”她突然提高了嗓門,“我就是要繳悔生做我的女婿,這就是我的理由。”

“我的事不要你問,你不要臉我還要臉呢!”明嬋站了起來,指責說。

“呆貨!我是為你。”

“誰要你為我?丟人,太丟人!”

“呆貨,繳悔生生下來就是我的女婿,你不要,我要!”張仁女喋喋不休,臉色由白變黃,黃臉枯萎得沒有一點光澤。

理事們則不時地交換眼色,個個鼻子裏不停地發出呼哧聲,凝神地看著張仁女。

“你要繳悔生做你的女婿,你上訪為什麼總要涉及其他人?”徐勝追問。

“你不懂,上麵的幹部也是人,上訪時總會有人透露他們內部的一些人和事。我扯三拉四,瞎編一些事,讓領導心煩頭痛,自然有人用車送我回來。”她臉上露出了得意的神色。

在這種情況下,好心的理事長總是真誠善良地反複詢問張仁女,有沒有人真的傷害了明嬋的自尊。張仁女則一味強調繳悔生一定要做她的女婿這偏執的念頭。

明嬋在理事會的鄉親們麵前連哭帶說,一再強調自己過去追求過繳悔生,人家根本就沒有同意,更沒有傷害過自己的自尊,傷害自己自尊的不是別人,正是自己的母親張仁女。

周和平微微地轉過頭,無意中碰到了晨澄驚異的目光。

理事長光明正大,毫無偏見地請張仁女的公親、族長發表意見。

兩位理事楊正和逸仁向大家介紹了張仁女近幾年上訪、鬧訪、纏訪以及各級政府作出的答複意見。楊正簡要介紹了張仁女上訪的理由和情況:張仁女從事情一開始就出現了不正常現象。明嬋姑娘對民警繳悔生有好感,張仁女卻三天兩日去派出所請人家吃飯,跟人家套近乎,並逼著姑娘寫情書給繳悔生,但人家多次婉言謝絕。後來有一次,繳悔生值班,到打字室裏拿一份文稿,張仁女也坐在那裏,一把抓住繳悔生的手,問繳悔生同意不同意成親。人家態度很明確,明確拒絕,張仁女舉手打了繳悔生兩個耳光,當場咬定人家強奸。後來公安局、紀委迅速調查,結果跟其女兒說的一樣,並不存在強奸這回事。考慮到警民關係,公安局沒有對張仁女誣陷繳悔生立案處理,繳悔生調離該所。張仁女抓住不放,認為既然強奸事實不成立,你們為什麼還要調離他?由此上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