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永失吾愛(1 / 3)

——飛鳥如何去愛,怎麼會愛上水裏的魚。

早春二月的覃城,綠意盎然,買賣鋪戶漸漸興旺起來,街道上的行人也一天比一天多,本地的、過路的、做生意的、訪親友的,往來不絕,簡直稱得上“熱鬧”二字。

小小的覃城隻有一條大街貫穿東西,城裏最大的兩樁買賣就是城中央隔街對峙的棲鳳樓和如歸客棧,兩家店從開業那天起就明爭暗鬥、難分高下,傳了幾代,至今依然互不相讓。所以當一位年輕人緊鎖雙眉,大踏步走出棲鳳樓,急匆匆直奔街對麵而來的時候,如歸客棧的掌櫃急忙站起身,滿臉堆起笑容迎上前去。

胡掌櫃在這張櫃台後麵坐了二十多年,一雙小亮眼珠早練就了看人分高下的本領。隻見這位年輕人修長玉立,英挺矯健,多半武藝在身,滿臉不快但並無凶意,可見通情明理,尤其看他周身上下,雖然是緊沉利落的便行裝束,但卻穿綢裹緞,鑲金嵌玉,說不盡的精致講究,必然出身富貴。

“一定是對門的黃掌櫃有眼無珠,怠慢了財神。”胡掌櫃心下暗喜,嘴上比平時更甜:“這位客官您往裏麵請,敢問您是打尖,還是住店?敝店雖小卻應有盡有,足以款待人中龍鳳。”說著,不懷好意的瞄了眼對麵“棲鳳樓”三個字。

“多謝掌櫃盛情,我想打聽一個人。”年輕人說著掏出沉甸甸一錠銀子,隨意放在櫃台上,無暇顧及胡掌櫃眼中變換的神色。“這個人比我年長一兩歲,身量與我相仿,要瘦一些,說官話,獨自走路,無車馬,隨身帶一個小包裹,大概在這一兩天之內經過覃城。不知掌櫃是否見過這樣一個人?”

胡掌櫃沒有低頭看台麵,臉上擠出為難的神色來。雖然眼下的銀子實實在在,麵前的公子彬彬有禮,但是二十年來,胡掌櫃的為人始終八麵圓通,對任何可能與麻煩有關的事情都敬而遠之。

年輕人微微一笑:“這位公子是我的朋友,我們約好在覃城會麵,同遊城北棲鳳山,無奈捎口信的人糊塗,沒說清楚在哪裏相見。貴店在城中首屈一指,說不定我那位朋友慕名而來。”

胡掌櫃聽他說得有理,放下心來,拿過簿冊認真翻看,翻過一頁,手背就無意碰一下銀子。

“我倒是見過一人,與公子說的相仿,他是昨日正午過後來的,要了一間耳房……”掌櫃說著,不由自主地瞄了眼年輕人腰間鑲嵌的明珠,心裏暗暗估量。

年輕人聽出掌櫃話語中的重音,點點頭道:“我這位朋友向來行事簡樸。勞煩掌櫃差人帶我去見他。”

掌櫃搖搖頭:“那位客官要了房,略為洗漱就出門去了,說好回來用晚飯。不過傍晚時分,來了一個仆役,說是那位客官被他家老爺留下了,取走了包裹,付了一天房費,還多付了一餐晚飯。”

年輕人急忙問:“請問是哪家老爺?”

“說是城南韓府的老爺,韓老爺以前在京城做過官,現在賦閑在家,最好客,平日常有各處來人去拜訪他。”

年輕人一抱拳:“多謝掌櫃指點。”轉身便走。

掌櫃的美滋滋的收起留在櫃台上的銀子,掂了掂,足有一二十兩。

這位年輕人正是江湖上赫赫有名的歸閑莊的少莊主程玉庭,他要找的人是他的好友李少蟾,然而目的卻不是遊山玩水這類風流雅事。

五天前,少蟾路過歸閑莊,與故人小聚半日,離別時,他說自己要回北方老家。不料他走後沒多久,莊內就發生了重大變故。玉庭快馬加鞭,沿著好友可能路經的城鎮探訪,見到茶樓酒肆就進去詢問,一路追尋,終於在覃城趕上了他。

“既然昨晚少蟾被韓老爺留下過夜,現在才半晌午,想必他不會這麼早就告辭。”玉庭心裏盼望著,拉過馬直奔南城。

到了韓府門口,他等不及通報,徑直往裏闖。門上的仆役哪能攔得住,急得追在後麵直叫:“站住!哪裏來的大膽狂徒!光天化日竟敢私闖民宅!還把我們老爺放在眼裏嗎!你等著,我去報告官府來拿你!”又向著四下胡亂喊道:“有賊人啊!賊人來了!”見他忙活個不停,玉庭心裏不覺好笑。

覃城一向治理清嚴,民風和順,韓老爺在此頤養天年,與世無爭,平日往來韓府的不是舊日同僚就是慕名訪客。家下的仆役根本連個賊影子也沒見識過,聽說有賊,都慌忙走過來看。玉庭已經來到正院,隻聽上房內傳出說話聲。

一個中氣充沛的老者聲音說道:“李公子一定要再多留幾日,莫嫌老朽招待不周。”另一個熟悉的聲音答道:“晚輩貿然來訪已然不敬,承蒙主人盛意叨饒了一宿,不敢再……”“哎——,何談叨饒?後輩晚生中,難得遇到李公子這般……”老者話未說完,已被院中的吵鬧聲打斷。

此時大小仆從都趕到正院,遠遠的圍住玉庭。與其說他們是前來“抓賊”的,不如說是好奇這樣一位風流英俊的公子,為何要擅闖府宅,既然到了正房,為何又恭恭敬敬的等在門外沒有舉動。

門簾一挑,主人從屋內走出,談嗽一聲:“何事吵鬧,驚擾貴客?”還沒等有人答話,少蟾隨後出來,一眼看見玉庭,感到十分意外:“程賢弟,原來你也來拜訪韓老爺。”

老主人聞言,把院中的陌生人上上下下打量一番,不由得暗暗稱讚。他轉回身說:“李公子,這位可是你的相知?”

少蟾見狀連忙介紹:“韓老爺,這位是我的知交好友,歸閑莊的程少莊主。”

“既然是公子的至交,想必也是一位雅客。”主人說著揮揮手:“都下去吧,以後遇事不可如此驚慌。”

仆從中有的是從韓老爺任上跟過來的,也有的曾經在官宦之家當過差,見過一點世麵,下去後三三兩兩的談論著新來的貴客,想不到他和樣貌寒酸的李公子如何能結為摯友。

韓老爺把玉庭讓進房內,落座已畢,重新上茶,然後才問他有何貴幹。

玉庭趕忙站起身,施了個大禮:“晚輩擅闖貴府,罪過至極,還望韓老爺見諒。其實晚輩要找的是這位李公子,唯恐與他失之交臂,不得已才匆忙進來。”

少蟾聽了大感不解:“玉庭,我記得並未對你提起過我要來韓府。我路過覃城,偶然聽人說起韓老爺隱賢在此,臨時起意才來登門造訪。”

玉庭滿臉苦色:“唉,說起來話長。我一路走一路打聽,連趕了三天三夜的路程才算找到你。客棧掌櫃說你在韓老爺家做客,我生怕來晚一步你又先走了,才冒冒失失驚擾韓府。”說著,又對主人連連施禮。

韓老爺原本好客,見玉庭是少蟾的朋友,又見他一表人才、舉止有致,心裏十分喜歡,聽說他一路奔走,雖然此時還不到午飯時間,已命人準備湯水酒飯為他接風洗塵。

少蟾一同謝過韓老爺,便關切地問:“玉庭,我們分手才幾天,你又如此急忙找我,莫非有重要事情?”

玉庭點點頭,露出淒然的神情:“少蟾,我師妹受了重傷,危在旦夕,恐怕隻有你才能救她。”

“你說的是林姑娘嗎?”少蟾非常驚訝:“前幾天在歸閑莊見到她還安然無恙呢。”

“唉,前因後果一言難盡。師妹……她中了百難掌。”說出這幾個字讓玉庭感到非常難受。

少蟾更加驚訝:“何百難何前輩內力深厚,他自創的百難掌路數精奇,當世之中,能與他對掌而有十足必勝把握的也不過寥寥數人……”

“師妹沒有立刻殞命可算是萬幸,但是她肝膽俱損,經脈盡傷,已經奄奄一息,昏迷不醒。請遍了城裏的名醫,針石湯劑完全不起作用,合數人之力也無法將真氣輸送到她體內。就連大師兄也束手無策。”

“既然如此,你為什麼認為我能救她呢?”

“少蟾,你是我最好的朋友,我了解你。”玉庭望著好友,誠懇的說:“再有名的神醫,專長的不過是普通百姓的尋常傷病,大師兄雖然武學精湛,但是對醫藥所知不深。我知道你師出名門,又曾經跋山涉水,遍尋散失民間的醫經藥典和隱居各處的世外高人。如果這世上還有人能夠救雲兒的命,那一定就是你。”

少蟾低頭沉吟不語,過了許久,才抬起頭,望向玉庭:“我現在並沒有十成的把握,我需要先看一看林姑娘再作打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