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P1:引子
“小戲子,有你段老師一包裹,你給帶上去。”收發室的老馬頭看見喬嫣從門口路過,笑眯眯地敲敲窗戶,捧著郵包推門出來,神神秘秘地說:“昨兒晚上又上小劇場去了吧?”
喬嫣樂得像剛偷了雞的狐狸,嘴角露出淺淺一個渦兒,抬抬尖俏的下巴,一根食指豎到嘴唇前。
“你馬爺爺在團裏看了這麼多年門,聽一耳朵就知道誰能紅。”
“等我紅了,我先給您開一專場。”她眼睛閃閃地看著老馬頭,特真誠。
“紅”——究竟是一個怎樣的軌跡?
好像就差了那麼一點兒,她就紅了;又好像,她們這種混國粹的,根本沒有紅的道理。
現在的日子,喬嫣說不上多喜歡,也沒有多討厭,就是安穩的混著。她不想去分辨這種生活到底能維持多久,也沒有太多的勇氣去清醒。反正沒人能把她趕盡殺絕;她那些零星的希望還能等著時間去成全,至於什麼
“幸福”啊,“圓滿”啊,她覺得太大、太滿,自己配不上。她也不明白,幸福和圓滿到底是什麼。
對自己笑了兩聲,喬嫣把這些似懂非懂地的事情胡亂地交待過去了。
又是一個下午的帶妝排練,喬嫣坐在化妝間裏專心地卸妝,認真地觀察鏡子裏素顏的臉和濃妝的臉究竟有多大區別。
油彩抹淨,窗外晚霞滿天。
“心裏有事兒的時候就看看天,它那麼大,能容下你所有的委屈。”
燕平市位於北緯40度,日照的角度決定了這座城市隻有在這個時候,才能讓人感覺到光影的神奇。
喬嫣盯著窗外,今天的夕陽和昨天的有沒有不同,明天的又會是什麼顏色?
當白光、橙光、黃光統統落入地平線的時候,喬嫣的眼皮突然跳了跳,似有所感地一轉頭,發覺化妝鏡裏多了張男人的臉——挺好看的一張臉。
她沒防備,猛然直起的身體還帶著幾分柔軟,臉上的表情也沒及時收回去,視線就這麼對上了他的。
男人好像早知道,也不躲,守株待兔似的等她瞧過來。
在一片安靜裏,喬嫣看著這個貿然闖入的陌生人,眯了眯漂亮的黑眼睛,一側臉頰露出一個清淺的梨渦,眼風對著鏡子裏的人彈一下,唇齒間依稀吐出幾個字:看夠了?
男人似有若無地努努嘴,不緊不慢地把目光挪開,別過臉去,沒一丁點兒慌亂。
高跟鞋在走廊裏叩出由遠及近的聲響,伴著段蓴一連串的問話:“這麼早?路上堵嗎?周末不回家了?你帶過來不就完了。”
“這禮拜不回去了,我明天出差,跟爸說一聲。”
對於聲音,喬嫣有一種天生然的敏感,這男人講起話來的速度慢個小半拍,溫和低沉。
“段老師,茶。”段蓴剛在化妝間出現,喬嫣就第一時間把水杯遞了上去。
“換新的吧,送好茶的來了。”段蓴指指跟在身後的男人說:“陳若,我弟弟。”
她一眨不眨地盯著他看,眼睛亮得叫人心裏一顫,“師叔?”
這男人站著的姿勢筆挺,略顯清瘦,和喬嫣比起來大概是一個踮腳的高度差。鼻梁上一副眼鏡,幹淨、斯文,絕對辱沒不了“一表人才”四個字。
“他可不是戲子。”段蓴糾正,轉頭望向陳若,似有深意地一笑,“陳處,今兒是什麼茶呀?拿我壓箱底的好壺沏?”
“收著吧,用不著。”
他的聲音依然和煦,“碧螺春,顏色不錯,就是不禁泡,最多三遍。今年雨水不夠,茶也不滋潤。”
段蓴看著陳若,手指著喬嫣,輕咳一下,像是在斟酌措辭,“你看你一來,我正事兒都忘了。”
“耽誤你傳道授業了?”
段蓴瞪他,歎口氣,“喬嫣,先去問問你魏老師,她說下禮拜時間排不過來,沒她你還練個什麼勁兒啊。”
陳若沒什麼表情地把目光轉向門口,淡淡瞥了一眼。細細高高的人影罩在白布水衣裏,消失在化妝間外,“新收的徒弟?”
“剛過來學的,我們昆劇團和她們京劇院一塊兒複排《牡丹亭》。”
“她的杜麗娘?”她有一張小說裏才會出現的臉,美豔裏帶著邪氣。她叫他“師叔”的時候,眼睛裏像是有簇小火苗,“嘩啦”一閃,很快又滅了。
“春香――”段蓴笑著搖頭,把
“香”字的尾音咬得很長,“杜麗娘還是魏曉青的。”
“一唱三歎,魏曉青自然沒人能比。她這樣的……”陳若又看看門口,唇邊抿了抹淡淡的笑,半截話讓短信提示音打斷了。
“有興趣?”
“嗯?”他專注於看信息,下意識地答一聲,片刻才反應過來。一抬頭,正碰上段蓴探問的眼神。
陳若下意識的向後躲了躲。
“她這樣的怎麼了?”段蓴追問。
她這樣的——要真有個柳夢梅,為了這丫頭也得娶了那小姐。
“你們這圈子最不缺的就是花瓶。”
陳若硬生生把話剪斷,收起手機改口說:“我要是她們團長,也不讓她來杜麗娘。”
“正經的梅派青衣,青京賽得過獎的。”
她?
“來找我的時候唱過一段,當年比賽的錄像更了不得,苗震一把胡琴把她的腔兒包得風雨不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