師清漪麵色繃得更緊,柔和的琥珀色眸子裏藏著幾分說不出的尷尬,好像暈著水似的。
尤其是看洛神說到那個“濕”字時,立刻又無表情斷句換了個說法,她這心裏更微妙了。
千芊輕掩著唇,兀自在那屍體旁低笑。
雨霖婞卻完全樂瘋了,就差花枝亂顫:“她表姐,此處有濕……濕什麼呀?”
洛神抬起頭,黑眸覷著雨霖婞,恰似冬日冰雪。
師清漪怒了,臉紅道:“雨霖婞,閉……閉嘴。”
雨霖婞笑著擺手:“好,好,我不說了,我是正經人,現在來問正經話。她表姐,你剛說此處有‘此物’,說明什麼?”
洛神這才在淺水中輕走幾步,湊近那具被鎖鏈捆縛的濕屍,道:“說明此處的風水,可能是陰陽闕。”
師清漪神色認真地點頭,同意洛神說法:“嗯,我剛也是這麼猜測的。”
雨霖婞有些驚訝地往地上指了指:“師師,你家這裏,陰陽闕?”
陰陽闕是個至好的風水,也可以說是個至壞的風水,陰陽互合,禍福相融,如同陰陽太極魚一樣,此長彼消,互相製約。
這種風水格局非常罕見,甚至比山川龍脈之地還要難得,難怪雨霖婞會吃驚。
千芊笑著解釋道:“楚地向來多古墓,原因之一便是它風水奇絕,尤其是西北部以往隸屬南蠻重地,各族雜多,地勢風水也是極佳的。雖然楚多是丘陵地貌,比不得北方黃河流域連綿傍水的那些龍脈,不過它多有長江分支,鍾靈毓秀,向來是好風水的聚集之地,這裏有陰陽闕,也不足為奇的。”
“這裏有陰陽闕,我不奇怪。”雨霖婞撫了下下巴,說:“我奇怪的是,為什麼師師家偏生就能修在陰陽闕上?太巧了吧。”
師清漪偏頭看向那具濕屍,蹙了眉:“這我也不知道。我早先就說了,我對我家的了解,有時候還比不得外人呢。”
師家上下以往將她瞞了個嚴嚴實實,待她小心翼翼,好像生怕將她這個老太太特別關照的小姐給揉碎了。
後來出了師輕寒那事,師清漪自己搬出去,對師家便更加模糊了。
“嘖。”雨霖婞表示同情:“師師,你說這話,有時候我真懷疑你是不是師家的人了。哪有這樣的。”
這話本是雨霖婞無心的隨口一句,卻讓師清漪突然怔住了。
洛神也沉默不語,隻是看著師清漪清婉秀美的側臉。
師清漪眸子垂下,目光落到那具屍體的衣襟上。
自己……真的是師家的人麼?
如果真的是,那為什麼對師家這種根源,會毫無印象。
師清漪低不可聞地歎息一聲。
那些人在她最混沌,無助的時候,突然闖進來,說自己是他們中的一員,最開始她並不相信,隻是築起荊棘編織的圍牆,冷僻又孤單地將自己圈起來,不容許任何一個人靠近。
可是漸漸的,一天又一天過去,許多東西都在發生改變。
因為她沒有記憶,一片空白,而那些人嘴裏說的話,做的事,一遍又一遍地在她麵前重複強調,說她是師家的一員,是老太太的外孫女,凡事都給予她最好的,等等諸如此類。
他們給她溫暖,且給出了許多合理的理由,表現得真像個關懷她到骨子裏的家人。
於是到了最後,她真的開始接納這種現實。
畢竟迷惘的她,別無選擇。
直到洛神出現後,這一切才開始改變。
這美麗的女人是皎皎冷月,刺破黑夜牽引她。如今,師清漪心中的懷疑越來越深,她手指絞了下,扭頭看向洛神。
兩人目光相接。
洛神倒是神色自然地偏過了頭,走到那屍體旁邊,戴上手套開始檢查。
師清漪隻好走過去,挨著洛神,盯著那濕屍看了一陣,說道:“……你們來看這個人,他好像是明朝時期的打扮。”
師清漪對曆朝曆代那些穿戴風格非常了解,各朝漢人服飾雖大體相近,卻又各有特色。
雨霖婞看到那男人背上綁著的一些工具,道:“喲,想不到這還是個老祖宗,知道這地方是個陰陽闕,所以在明朝那時候聞著味兒找來了?”
男人是個盜墓賊,古時稱倒鬥手藝人,背上那些工具出賣了他的身份。
他的屍身與衣物,連帶那些工具,均保存得十分完好,隻是表麵上附著了一層較厚的粘液,透明中透著幾分乳白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