帶顧封塵回來的那天晚上,晏卿皓難得的做了個夢。
夢裏是他剛剛拜入顧笙門下那年的情景。
那年人間大旱,民不聊生,他在快要餓死的時候,遇到了一群已經餓瘋了的狗。
那時他已經無力逃跑,更沒有力氣反抗,也是這個時候,他遇見的顧笙。
他被狗追了不知多久,耳邊聽見的,除了狗吠聲,再無其它。
一連多日的饑餓讓他眼前的一切都開始變得模糊。
終於,在不知跑了多久後,他倒下了。
野狗舔舐著他的手掌,他甚至能感覺到自己的脖頸處有野狗在嗅聞。
在那個瞬間,他竟莫名覺得,自己就這樣死去也挺好。
死了就能和阿娘在一起了。
就不用活在這世道裏受苦了。
也是在那個時候,顧笙出現了。
那人手持長劍,一身衣衫幹淨的和周遭的環境格格不入,長身玉立,飄然若仙,就好像幼時娘親講的話本子裏的那些神仙一般。
他聽見顧笙說了一句:“別怕。”
隻是那麼兩個字,足以讓他心安。
他就是這個時候被顧笙從死人堆裏帶出來的。
被顧笙帶回山門後,他對誰都不信任,唯獨愛黏著顧笙。
顧笙怕他被人欺負,將他收到了自己門下。
顧笙讓他喊“師尊”。
但他一開始並不知道這稱呼是什麼意思,所以一直都是直接喊他的名字。
唯有外人在的時候,才會恭恭敬敬的喊他一聲“師尊”。
顧笙脾氣好,從未在意過,但是偶爾也會發發牢騷。
夢裏他看見顧笙再一次對他發牢騷,依舊是那副多年未曾變化過的容顏,依舊是那身白衣。
“你這孩子,怎麼總是喜歡喊我名字,說了喊我師尊,你還是我行我素的繼續喊我顧笙是吧!”夢中的顧笙雖是這樣說著,臉上笑意不減。
說完後,顧笙總愛在他額頭上敲了一下。
每每這個時候,晏卿皓總會揉著頭看顧笙,一如他在山門中的那些年般。
二人眼底帶笑的四目相對,晏卿皓嘴角動了動,還想再說些什麼的時候,便看見顧笙的嘴角滲出一絲暗紅色的血。
晏卿皓心中咯噔一聲,試探著喊了聲:“顧笙?”
顧笙好像全然沒有聽見他喊一般,嘴角還是帶著笑,對著晏卿皓喋喋不休,“你這樣喊我,要是讓外人聽見,少不了會被人私底下說的,不過也沒什麼事,你是我的徒弟,誰敢說你不是,為師就提著劍殺過去。”
眼前的人口中流出的血越來越多,兩道血痕從他雙目下蔓延而出。
晏卿皓全身顫抖著,伸手想要擦去顧笙臉上的血汙,“顧笙?顧笙你怎麼了?”
臉上的血汙越擦越多,好像怎麼都擦不幹淨。
晏卿皓看著顧笙,全身都在顫抖著。他瘋狂的想擦去顧笙臉上的血,可那些血汙卻怎麼都抹不去。
那人的整張臉幾乎全被血汙覆蓋,但他依舊在說話:“你這樣,以後我要是不在了,你該怎麼辦。”
兩行血淚順著他的臉滑落,顧笙的雙目空洞,眼眸前好像籠罩了一層薄霧,有些發灰。
他眼眸低垂,臉上笑意不再,呢喃著說:“如今這個世道,你要怎麼辦啊......”
像是在呢喃自語,又像是在同晏卿皓低語。
“顧笙!”晏卿皓驚呼一聲,雙目倏的睜開,直接從床上坐了起來。
窗外的月光透過虛掩著的窗戶灑入房間,屋外傳來幾聲清脆的蛙叫,樹影搖曳映在窗台,一切都是那麼的平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