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縷晨光驚醒了正沉浸在春夢裏的天雄。他一睜眼,目光就捕捉到了正斜倚在高大的落地窗前的肖簡。

肖簡正被一片柔柔的晨光包裹著,渾身彌漫著一種燦爛。她身著奶白的西服套裙,懶懶地依偎著窗邊墨綠色的窗幔。猶如一汪碧水中漂浮著的綠葉捧出的一朵不勝嬌羞的花心。天雄心裏一動,一股柔情從內心深處泛起。他情不自禁地走上前,愛憐地從背後攬住了她。

正全神貫注地沉浸在遐想中的肖簡,被冷不丁從背後伸過來的大手嚇了一跳。她微皺了一下眉,但沒有回頭。目光依然投在落地窗下密密麻麻的如同螞蟻般繁忙的車水馬龍。

那雙大手卻仿佛被無聲地鼓勵了一般,順著她微敞的領口開始往下探索。冒著熱氣的厚實的唇一下一下地落到了她的頸後、耳垂。

“別鬧了!上班時間快到了,我馬上要走!”肖簡臉上本能地露出厭惡的表情,躲閃著。

“簡,別拒絕我……你已經很長時間沒有理我了……連周末都不理我。剛才我夢到我們倆親熱……來,我要你……一會兒我送你上班……來得及……”肖簡的左躲右閃使天雄的呼吸變得越發粗重,他覺得有一團火正從小腹燒上胸口。他一把把肖簡擁到懷裏,熱烈地向她吻去。肖簡越掙紮,他的火燒得越旺,他的吻越狂亂。

肖簡見上衣正被撩起,男人的大手已肆無忌憚地侵入,不由惱怒起來。她用力掙脫男人的懷抱,走到梳妝台前,捋了捋頭發,拎起手袋就要離開。

“簡,你別走!我送你!”天雄一邊喘著粗氣,一邊急急忙忙地穿衣服。

“不用了,時間還早,我可以坐地鐵去。”肖簡頭也不回地說。

“簡,不許走!”天雄過去雙手一把攬住她的肩說:“簡,你最近怎麼啦?為什麼總在躲我?我們不是說好了重新開始嗎?你為什麼連老公送你都要拒絕呢?”天雄臉上露出痛心和煩惱的表情。

肖簡不再掙紮,但眼前再一次控製不住地浮現那個醒目的牙印。她的身體本能地繃緊了,臉上也寫滿了抗拒。

天雄苦惱地鬆開她,鬱鬱地說了一聲:“等我10分鍾”,就到盥洗室了。

肖簡重新回到落地窗前,望著窗下螞蟻般的車水馬龍心情有說不出的壓抑。

這個家怎麼辦?這份情感如何是好?一個牙印熄滅了一份重新燃起的感情,毀滅了一個感情重建的希望。但麵對這個精心雕琢起來的溫馨的家,我如何下得了決心去毀滅它?可不毀滅,家雖真實,感情充滿著欺騙和背叛。天天生活在謊言裏,我如何去麵對我自己的感情?我天天早出晚歸,連周末都要找理由出去。可我又能躲到幾時?

這個男人,他口口聲聲愛我在乎我,他為什麼要背叛我?為什麼背叛了我一次還要背叛第二次?如果不離開他,我如何去麵對他的背叛?

女人越想越感覺痛苦,突然有一種想逃離的感覺。一把抓起桌上的坤包,快步往外走。正好在衛生間門口撞上了正走出來的天雄。

“簡,你收拾好了?好,我們走!”天雄趕緊抓起公文包,跟在女人後麵走向電梯。

周一的三環路上塞車很厲害,走幾步停幾步。車裏,肖簡緊抿著雙唇,一副不想說話的架勢。天雄煩躁地看看前麵堵成長龍的車流,不時用餘光瞥瞥陰沉著臉的老婆。車裏的空氣很壓抑。

“簡,你最近公司有什麼事發生嗎?我看你心情好像很不好。”天雄先打破了寂靜。

“我公司哪天沒有事?我的生活狀況你想知道嗎?你關心嗎?”肖簡冷冷地說。

“簡,你說話為什麼這麼衝呢?你是我妻子,你的生活狀況我會不關心嗎?”天雄難受地沉默了一會兒,好像下了很大決心,盡可能放平口氣說:“簡,我知道你現在工作很艱難。有的時候我都怪自己不是男人。沒有辦法給你擋風遮雨。我,我一直瞞著你,我和老板鬧翻了,已經辭職幾個月了。我心裏也很難受。我一直想自己融資做自己的公司,我想掙錢養活自己的老婆。但是……唉,至今資金沒有著落,我心裏這個難受……唉……”

不知為什麼,肖簡的心弦就這麼輕易被這個男人的一番話輕輕地撥動了。這愛麵子的男人要說出這番話不知要積蓄多少勇氣!這似乎也是這男人和她相識以來第一次在她麵前承認自己的軟弱和無能。自己這一年和威廉腥風血雨,已經無暇關心自己的丈夫。難道他是因為壓抑、痛苦和寂寞才越軌?因為不願意向自己的妻子示弱?因為沒有得到妻子的關心?可自己感情上一直是這麼地依賴他;一直希望和愛人有一份相濡以沫的感情;自己的心門一直都向丈夫完全地敞開著。男人的挫折能成為男人背叛的理由嗎?能成為女人原諒的理由嗎?女人內心一種複雜的情愫從心底如沉渣泛起……瞬間,男人的壓抑、鬱悶、煩惱,還有男人身上的牙印等各種畫麵交織出現在腦海裏,一時間她不知如何是好。

“簡,我不是個好丈夫。但是我對你是真心實意的,這點任何情況下你都不要懷疑。你是我妻子。我們是一家人!”天雄聲音有些顫抖,似乎是動了點兒感情。

不知為什麼,聽了男人這番話,女人有一種想哭的感覺。男人乘勢把厚實的右手從方向盤前拿下來,輕輕地放在女人的左腿上,柔柔地柔柔地撫摸著……這一瞬間女人感覺委屈如潮水般襲來,淚水終於奪眶而出……

男人體貼地遞過一張紙巾,安慰地拍拍女人的腿,平和地說:“寶貝,一切都會好的。隻要你沒事,我就沒事。困難都是暫時的。我相信我的能力。也相信你的。”

女人覺得心裏的堅冰正在不情願地慢慢融化著……融化著……為什麼,為什麼這個男人這麼容易融化自己?他犯了女人不可饒恕的錯誤,而且犯了一次又犯第二次,可我為什麼,為什麼還想原諒他。女人一邊壓抑地哭著,一邊和自己的心作著複雜的鬥爭……

一段不長的路,走了快一個小時。這一個小時裏,女人的心態發生了微妙的變化。自從發現牙印以後的一個多月裏對這份婚姻的絕望、困惑、迷茫以及彷徨各種情愫,似乎因為今天這個男人一點小小的真情吐露,在緩緩地驅散……

這麼長時間以來,她一直在痛苦地尋找一個理由。一個原諒男人接受男人的理由。或者找到一個可以離開男人結束自己感情的理由。

今天,男人似乎給了她一個可以試著說服自己的理由。

但是那個牙印呢?是那些“情書”事件裏繼續延伸的故事?還是男人又譜寫了新的“情書”篇章?

在剪不斷,理還亂的思緒中,女人來到了公司。

上班後不多久,王欣突然笑容滿麵地來到肖簡的辦公隔斷前。

“簡,忙嗎?”

“有什麼事嗎?”

“沒事,經過這裏看你一眼。”王欣笑眯眯地說。

肖簡疑惑地望著王欣。這個姑奶奶從來無事不登三寶殿。平時整天和自己苦大仇深的,哪裏會有心情和自己聊天?她今天滿臉泛光,好像有什麼喜事?戴著一條她在類似公司年會這樣的重大場合才舍得戴的珍珠項鏈和珍珠耳環;穿了一套嶄新的奶白色“寶姿”套裝;好像周末還去新燙了一個時尚的發式;臉上每一塊肌肉都溢滿控製不住的喜悅。

“中彩票了?這麼高興?”肖簡開玩笑道。

“算是吧!”王欣神秘地笑笑:“你傍晚就知道了!”

“哦?你傍晚準備開新聞發布會嗎?”肖簡覺得王欣神秘兮兮的有些好笑。

“差不多吧!”王欣今天特有淑女風範,點到為止。

“好,到時聽你的重大新聞!”肖簡把目光回到電腦屏幕上,繼續看電子郵件。

但王欣並沒有離開,還把雙臂搭在肖簡的辦公隔板上,笑問:“簡,你中午有時間嗎?”

“什麼事?”

“我想請你吃個飯。”

肖簡驚訝地望著她,覺得今天太陽真的從西邊出來了。這個姑奶奶怎麼啦?真的中了彩票了?即便中了彩票請誰也不該請自己吃飯啊?

“哎,簡,我沒有別的意思。咱們過去可能有些誤會,也沒有機會好好聊聊。也許我們需要溝通溝通……”王欣滿眼真誠地說。

“行,沒有問題。但你不用請我,咱們AA吧!”肖簡心想興許這個女人最近悟到了什麼哲理,懂了些做人之道,希望和自己消除過節。都是為了工作,有什麼結解不開的?

中午,還是那家安靜情調的台灣“綠軒”餐廳。還是幾天前和劉小青坐的那個隱秘在綠色植物和翠竹中的位置。王欣居然還要了一瓶長城紅葡萄酒,先給肖簡後給自己斟了一杯。然後主動舉杯和肖簡碰了碰,率先一飲而盡。

“王欣,少喝點兒,下午還上班呢!”肖簡隻抿了一小口就放下了杯子。

“沒事!我難得這麼高興!喝上三五杯醉不了!”王欣說完居然又一連喝了兩杯。她的臉很快就紅得泛光,目光也變得迷離。

肖簡充滿疑惑地望著有些失態的王欣。

“簡,你別這麼看我。我喝幾杯好和你說話。”王欣說完又喝了一杯。

“王欣,別喝了!和我說話不需要喝酒壯膽!”肖簡開了個玩笑,一把抓過酒瓶,放到旁邊掩映著樹葉的仿古的木質窗台上。

“簡,你說對了!我就是借酒壯膽!你知道嗎?自從你來了以後,經常搞得我心驚肉跳。有時候聽你說話,我都覺得血壓升高,心跳過速……”王欣說著露出白白的牙衝肖簡笑笑,但似乎並沒有諷刺她的意思。使肖簡幾乎相信了這個女人今天真想和自己掏心窩子了!

“王欣,有這麼誇張嗎?我可不是母老虎啊!”

“簡,你可比母老虎還凶啊!”王欣舉起酒杯和肖簡碰了碰,但隻抿了一小口就放下了。笑著繼續說:“母老虎啊,凶在外,是可以防備的;你啊,凶在內心,讓我防不勝防啊!”

“王欣,不就是工作嘛,哪有這麼複雜的?”王欣的話雖不中聽,但肖簡沒有生氣。這兩年多的矛盾衝突和誤會哪裏是幾句話能解決的?聽她把話都講完再看以後怎麼調理吧。

“簡,你知道我得到這份工作容易嗎?當年我進公司的時候隻是個臨時工,那個壞脾氣的老板哪裏把我們臨時工當人?一個月才掙幾百塊錢,卻要幹十二三個小時。什麼人都可以使喚你,什麼人都可以指責你。稍微出點兒錯老板張口就罵!什麼難聽的話都罵!我天天躲在廁所裏哭,可出來還要含著笑繼續被人使喚,替人打雜。多少次當我的尊嚴被踩在腳下的時候,我真想甩手不幹了!但是我一次次地忍下來了。這一忍就是五六年啊!後來我那個老板良心發現了,transfer(調職)之前給我轉成了正式工。推薦我做了售前部門秘書。但還是被人喝三喝四。直到詹森來了,我調到Consulting(谘詢部)才算開始過人的生活。”王欣說到這裏使勁吸了吸鼻子,眼圈也有點兒紅。看得出她今天動了真感情。

肖簡給她遞了一張紙巾,很同情地聽著她的述說。

“詹森是第一個把我當人看的老板。我在他手下第一次有了做人的尊嚴。雖然還是秘書但我已經是一個有尊嚴的秘書。也是從幫詹森開始,我第一次有了明確的人生目標:我不要永遠當伺候人的秘書!我要做被人伺候的經理!我必須要做人上人!詹森給了我這個機會。他把內部控製的很多工作讓我幫著做。還親自教我forecase(預測)、payment(付款),教我一些電腦的知識。雖然我很累,但是我活得充滿信心,充滿著理想。要不是你來,簡,我不會現在還是秘書!我應該是內部控製的主管了!簡,你的機會是我的地獄啊!”

我的機會是她的地獄?話雖說得不講理,但是從王欣角度可能並沒有錯。外企是個殘酷的社會。適者生存的規律在外企表現得就是這樣的淋漓盡致。肖簡的到來製造了王欣生存的不容易,而王欣為了自己的生存又折騰得肖簡沒有活路。難道這是一場有意義的競爭?

“王欣,我真的非常理解你!但是我們無需如此拚殺,我們可以聯手找到雙贏原則的啊!”肖簡誠懇地說。

“簡,是你幼稚還是我天真?機會就一個,有你的就沒有我的,沒有了你才可能有我的。世道不就這麼殘酷嗎?”王欣搖搖頭,臉上露出冷漠的表情。

“王欣,我理解你的話。但是這個世界不是非要這種活法的。人不能總是你死我活地拚殺。很多時候成功是聯合的結果”。

“簡,經理能聯合做嗎?兩個女人能共享一個老公嗎?”王欣說到“老公”眼前馬上浮現了“獵豹”的形象,臉上不由自主地露出了扭曲的表情。她努力控製著自己的情緒,把那句可以置肖簡於死地的話暫時牢牢地壓在舌頭底下。

肖簡暗暗歎息。一個像王欣這樣女人的野心不知道是造就了她還是害了她。

“簡,你這樣的天之驕子遍地都是機會,你是不會懂機會對於我們這樣的人有著何種意義的!你沒有了OEE轉眼可以去另一個公司掙更多的錢。我們呢?你搶去了我的機會你有沒有想過我可能從此沒有出頭之日?你不會懂的是嗎?”王欣說完把杯裏的酒一飲而盡。

“算了,王欣,這些事情都不要說了。我理解你不容易。以後我們好好配合吧!”肖簡實在不知如何和王欣在這種思維層麵對話。

“以後?哈哈哈——”王欣突然大笑起來,一邊笑一邊努力控製想馬上道出真相的衝動。

“王欣,我這句話有什麼錯嗎?你笑什麼?”肖簡覺得這個姑奶奶今天表現很古怪。

“簡,你太幼稚了!人能有多少以後?人能對未來抱多少希望?人能對別人抱多少幻想?”王欣想起“獵豹”,哀怨、憤怒、痛苦、傷感、羞辱……種種感覺一瞬間湧了出來。而這一切都是因為麵前這個楚楚動人的女人。王欣想著怨毒的目光狠狠地掃向女人光滑清秀的臉。

“王欣,你怎麼啦?”王欣的表情和眼神讓肖簡感覺很不舒服,不知道她又在琢磨什麼?

“簡,你很討厭我是嗎?覺得我沒有檔次是嗎?可我也是個女人啊!我也渴望優秀的男人愛我。我也希望和你一樣擁有一個愛你、寵你的、有檔次的男人啊!”王欣說著“獵豹”的影像瞬間撲向眼簾——笑的、叫的、嬉鬧的、調侃的還有喘息的、激情的……一股陣痛湧上心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