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武三十九年六月是一個黑色的季節,這個黑色六月,大明王朝的帝後相繼殯天,朝野上下悲慟一片,哀聲彌漫了整個天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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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逸寒收到消息的時候,似乎是反應不過來直接愣了,兩眼呆滯的垂視著,銀色的鬢角被窗外投來的殘陽餘暈染的通紅。
傳信的護衛怕他出事,有些擔憂的喚著:“家主,您身子可還好些?”是的,早在十多年前,謝父謝母就去了,作為家中的獨子,他自然要接管謝家家主的位子。
謝逸寒揮揮手,示意護衛出去,支著胳膊在木椅扶手上,他沉重的枕著胳膊閉上了眼睛,在自己創造的這個黑暗的一方天地裏,把一顆不安的驚惶的悲戚的心試圖安撫的慢慢平靜下來,於黑暗的沉寂中慢慢讓思緒從這種悲傷中飛走,飛向那鮮衣怒馬少年行的年代……
生於富貴繁華之地,養於鍾鳴鼎食之家,那時的他是多麼意氣風發躊躇滿誌啊!陌上誰家少年,足風流。少年時的肆意妄為,少年時的無拘無束,讓他不知曉何為愁,何為苦。本以為這日子就合該這般一帆順遂下去,可誰又知這不測的風雲竟會無端落在他們謝家的頭上,這順遂的日子就於那一刻就戛然而止。
他至今都記得那段昏天地暗的日子,好似一夜之間,姑父姑母反目成仇,祖母也恨毒了姑母姑父,勒令他們有生之年不得再回謝府。可祖母背過身卻開始以淚洗麵,父親也日夜長籲短歎,暗自落淚,母親時常憂傷難言。有時候商不知事的繡兒問到她錦兒表姐為何不來玩時,更是惹得眾人臉色齊變,遇著父親心情不佳時甚至會惹來毒打一頓。慢慢的,錦兒表妹成了府裏的禁忌,提不得,說不得,慢慢的姑母也成了府裏的禁忌,說不得,提不得。隨著百裏家和謝家的不相往來,漸漸地,整個謝府好像忘了姑母的存在,同時也好像忘了錦兒表妹的存在……
那真是一段昏暗的日子,謝府的快樂不見了,那以後幾乎沒人能見著府裏的人臉上露出笑意,每個人心裏都揣著傷悲,在沒人的夜裏暗暗咀嚼。那種日子曾讓他憋的慌,悶的慌,縱然他也為小表妹的逝去感到難過,可他更擔心的是家人熬不過這一關。好在,都挺過來了。
雖然傷痛猶在,可錦兒表妹的逝去對謝家上下的傷痛隨著時間的流逝總算消散了不少。後來,母親替他選了門親事,潁川世家莫家的女子,擇了個黃道吉日便將人給娶了進來。
對於這門親事,要說有什麼特別的想法,那就是他太想借著這門親事給謝家添點喜氣了。同時,他還有一個願望,就是希望姑母能借著這個機會,和祖母重歸於好。
然而,結果卻事與願違。他大婚那日姑母到底還是沒有來,寥寥遣人送來了賀禮,也算全了一份姑侄情誼。他不是沒有暗驚過,難不成姑母真是鐵了心要斷絕於謝家的親情?
他至今都仍記得母親那欲言又止的神情,還有那給他當頭一棒的話:“這麼多年了,怕是連你也忘記了,你於錦兒從小就訂過娃娃親,有過婚約之盟。如今雖然錦兒不在了,可你畢竟也算另娶,你姑母她心裏如何能好受了?”
謝逸寒這才猛然想起,少年時他的確聽得父輩提過一茬。隻是那時他年少意氣,更多的是想在這世間闖出一番名當,所以聽過就過了,沒有過的放在心上,而錦兒表妹也是年紀尚小,提這個還為時尚早,所以此事就不怎麼被長輩提及,慢慢的他也淡忘了。
如今盟約雖在,可錦兒表妹卻早早的去了,他八抬大轎娶了他人,姑母若真要來了,怕也是心裏寸寸滴血吧。
謝逸寒歎氣,真是造化弄人啊。
造化弄人還在後麵,他沒有想到命運的轉折真是讓人措手不及。在莫氏進府的第三個年頭,她開始纏綿病榻,天下名醫都看了個遍,可愣是沒找到治病的良方,這讓剛有些喜氣的謝府再一次的陷入沉重的氛圍中。莫氏的病就這麼拖著,熬著,終於在他進府的第六個年頭沒挺得住,去了。
他不知那一刻應該如何來形容他的心情,沮喪,或是困頓?當然還有難過。雖然他跟莫氏的感情談不上鶼鰈情深,可到底也是相敬如賓,相處六年,連花草樹木都處出情感來了,更遑論人呢?
也是有難受的一麵吧,可是更多的是無法適從,他真的是無法忍受全府上下對他那種憐憫中帶著小心翼翼的態度,仿佛唯恐觸及他這個可憐鰥夫的傷痛般,這樣的姿態會讓他覺得自己很可憐,很悲哀。
他謝逸寒從不需要別人來同情,無論是誰。
為了給這段時光加一個過渡期,他決定出府遊曆,看這亂世民不聊生,看這山河支離破碎,看過了人生苦難千態,他的心越來越平靜,情越來越平淡。
有時候,他也會去百裏府拜訪姑父姑母,見到姑母對姑父的冷漠,見到姑父悔不當初的自責,看著本該恩恩愛愛的一雙璧人走到如今這般田地,他心裏就時常感歎,要是錦兒表妹當年能活下來多好,謝府不會因此而壓抑沉悶這麼多年,姑父姑母也不會形同陌路……
這個想法他也知道隻是一種奢望而已,可誰也沒有想到,這種奢望有一日竟能成真!
初見時,那全身灰撲撲的娘子傲然騎在驢背上,雖然以一敵十,可仍舊麵不改色,手持長弓麵容冷靜,絲毫不像一個怯弱娘子作風,倒有幾分末路英豪的決絕。那一刻,也不知是觸動了哪根弦,他隨手將她救起,真的隻是隨手罷了,可瞧她那謹慎防備的模樣,難不成還怕他對她是有何想法不是?
可當時的他卻不知道,這一救,卻救上了自己心裏的一道劫。
見到活生生的錦兒表妹,謝府自然是皆大歡喜,仿佛一掃多年的陰霾,整個謝府的上空一下子晴朗明亮起來。姑母得知消息後,晝夜不停的從京都趕來,見到錦兒表妹的那一刹,竟激動的又哭又喊,直道那是她的女兒,是她的錦兒。也是母女連心吧,失去小時候記憶的錦兒表妹在被姑母擁入懷中的那一刹,沒有再如以往般極力否認自己不是錦兒,反而恍惚了幾許,便失神的淚流滿麵……
那一刻,謝逸寒很欣慰,錦兒表妹找到了,姑母重回了謝府,一家人和和睦睦,歡聲笑語再次光臨整個謝府。
可錦兒表妹卻不歡喜。
問及原因,錦兒表妹倒也不加掩飾,道出她孤身入冀州的目的就是為了尋夫婿,可如今入了謝府,已有半月不知夫婿下落,甚是憂心。
此事雖然他有心想幫她,可卻愛莫能助,因為父親派去東山村查探的人還未歸來,依照父親的話,一切等查明那人的來曆秉性之後再做判斷。姑母對此也很讚同,好不容易女兒失而複得,姑母再經不起失去的痛了,任何傷及女兒的危險她都要扼殺在搖籃裏。
最終探子回來了,帶來的消息卻不容樂觀,據說那位叫秦大虎的,鄉裏巴泥腿子糙漢子不提,以前還娶過一房?被人家踹了才想起錦兒表妹的好來?更讓人無法接受的是,錦兒表妹以前竟是,竟是給這個泥腿子做姘頭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