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節(大結局)(1 / 3)

我從沒想到自己跑得這麼快。風在耳邊呼嘯,兩旁的景色幻燈片一般不斷後退,身後傳來汽車的大油門,但我跑得比所有車都快。不知過了多久,蘇凡在我耳邊虛弱地說:“停下來吧,他們追不上了。”

我停下來,絲毫不覺得氣喘。可當我卷起褲子,看到一雙金屬腿骨時,卻頹然坐在地上。受傷的蘇凡挨著我坐下,握緊我的手。

“我們無處可去了,你還不願意告訴我真相嗎?”

蘇凡咳出一口血,靠在我肩上,“我們可以去另一場夢裏,那裏隻有你和我,沒有其他人。”

“不。你心裏其實很清楚,夢已經失控,去哪裏都一樣。就算沒有人,天上可以飛過一條魚,水裏鑽出腐爛的屍體,一棵樹突然開口……會有各種不協調提醒我,眼前的世界是不真實的。”

我摟著蘇凡,低聲呢喃:“所以,告訴我真相吧,這些夢到底是怎麼回事?”

“第一場夢裏呆不住,我們就去第二場。第二場呆不住,就去第三場。不管去哪裏,我都會陪著你。”蘇凡手臂掛著我的脖子,用帶著血汙的嘴唇吻我。她說:

“每個人都向往完美的愛情。我們慣於用心中的理想衡量身邊的愛人,相處中漸漸意識到,對方是個體的人,不會永遠配合你,會有和你不同的想法。你會感到失落,會有各種小矛盾和煩心事纏著你。隻有我能看見你的心,我就是你心中完美的理想,是你‘最合適的人’,世界上沒人比我更懂你。

“我完全懂你,你也完全懂我,我們相互理解,絕對默契,一個眼神能說出千言萬語。我們做的每件事,都符合對方心意,我們可以擁有最完美的愛情。我一早就跟你說過,能感受到的真實,才是真實。此時我在你懷中,我就是真實。如果你想我,我就會出現,如果你愛我,就永遠別離開。”

“我累了。”我輕輕撫摸蘇凡的頭發,“我不想永遠生活在逃亡之中。親愛的,告訴我真相吧。”

“真相很痛苦。它一定會超出你的預料。”

“我做好準備了。”

“即使你會死?”

我點頭。

蘇凡沉默了很久,站起來,走到我對麵,眼神中彌漫著從未有過的清朗和絕望。我也站起身。“你看看,這是哪裏?”蘇凡問我。

我環顧四周,“這是我們大學裏戀人們約會的地方。”

“你再好好看看,這是哪裏?”

我的目光從蘇凡的臉上挪開,隨即驚奇地發現,我們站在一個房間裏,牆壁和屋頂很白,房內隻有一張鋼板床。這是我第一次醒來的地方,蘇凡的公寓。

“從始至終,你一直躺在這張床上,哪都沒有去過。你所看到的一切,都是我在牆上畫出來的布景。現在你知道,為什麼牆壁和屋頂這麼白了吧?因為這樣方便我畫畫。”

我問:“你到底是我受到的創傷,還是分裂人格?”

蘇凡搖搖頭,“你根本就沒有患過精神分裂症。你是你的表意識,而我是你的潛意識。”

我說:“什麼?”

“你的認知基於感官,相信眼睛看到的、耳朵聽到的,容易被欺騙。我製造一個又一個夢境,就是想困住你,讓你永遠活在夢中,夢境外的世界隻會讓你更加絕望。但你的前意識漸漸回憶起自己在沉睡,本能地想醒來。前意識不知道全部真相,卻把自己當成了我。在夢中給你不協調感的那些人,比如怨毒的中年婦女、長相怪異的小女孩、你的媽媽、酒駕的中年大叔、技術部小鄧……他們都是前意識的投影。”

蘇凡停下來,看了看四周。此時周圍已變回大學校園的模樣。

“我和前意識一直在爭奪你。雖然在意識世界裏,我全知全能,但隻要你有所懷疑,前意識便有機可趁。在夢的開頭,那時你剛睡下,夢境世界不穩定,前意識滲透的機會很多,所以混亂、交叉、離奇、無邏輯、更多和真實相關。後來夢境世界漸漸穩定,你過了二十多年的快樂時光,那時我占主導地位,前意識被我束縛。再後來,夢境世界崩潰,你醒來的心願如此強烈,以至於我雖然又製造了現在這場夢,卻無法阻擋前意識的滲透和占據。前意識把我當成敵人,我隻好不讓別人看見。”

雖然經曆了各種跌宕起伏,聽了這些,我還是愣愣地回不過神,說不出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