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001章 怪胎丁大力(1 / 2)

丁大力覺得自己是一個怪胎,以他現在幼小的身軀,本是不該隱藏有一顆飽經滄桑的心。這是一個很嚴重的問題,他知道很多事,許多沒有發生的事情,在他的腦海裏都有一個大致的輪廓。所以,花了好幾天整理思緒,丁大力最後得出了一個勉強能接受的現實:重生了!

時間是1978年6月,這一年,丁大力四歲,周歲的話是三歲出頭,而就在這個月,高考製度略微發生了一點小小的變化,參加高考的考生不再限定錄取應屆高中畢業生的比例,得益於此,丁大力的父親金三坡蹉跎了一年之後終於可以揚眉吐氣揚言要考大學了。

丁大力家是合力生產大隊的透支戶,前前後後大約欠了生產隊一千多斤穀子,這也是很無奈的現實,爺爺奶奶是五十年代下放工人,農活很不利落,不客氣地說就是“殘勞力”,丁大力父親一輩,大伯丁一坡夭折,二伯丁二坡早逝,小姑已經出嫁,小叔丁五坡是77屆高中畢業生,去年高考落榜不死心,今年還打算再考。這麼一算的話,家裏實際上也就是丁大力的母親一個壯勞力,父親丁三坡倒是也挺壯,不過,當他透出口風要考大學的時候,母親一咬牙,把家裏家外的活給全包了,就為了給父親創造一個良好的應考條件。

微風輕吹,吹得天上的白雲悠悠遊遊。丁大力一個人坐在生產隊打穀場的草垛上,思緒漸漸亂了。如果不出意外的話,這一年的七月依舊是小叔的黑七月,而父親,因為體會到了足夠的艱辛,學習分外刻苦,最後如願躍出農門,考上了本省的師範學院曆史係。好日子似乎來臨了,但這種好日子最後卻演變成了丁三坡一個人的好日子——因為缺少過硬的關係,丁三坡畢業後無奈回到了公社裏的中學擔任曆史教員,不願屈居於此的父親最終與母親離婚,再曲線加入某民主黨派,在新嶽父的運作之下,憑著民主黨派的身份,最終得以躋身縣中學,徹底的翻身變成城裏人。

“力力,回家吃飯了……”丁大力的思緒被激昂的女高音吹得亂作一團。

丁大力的母親名叫劉美麗,名字很鄉土,長得也很鄉土,丁大力曾試著想象母親少女時代的美麗,最後卻總是以失敗告終,不過,這並不妨礙她在丁大力心目中最美女性的榜首地位。

丁大力招招手,很鬼祟得輕叫道:“媽,快過來。”丁大力變戲法似的從草垛後麵拿出一隻半大砂鍋,揭開蓋子,二三兩大小的鯽魚三條熬成的乳白色濃湯,香蔥灑上去,美味撲鼻而來。

“這孩子,真是個怪胎……”劉美麗美滋滋地和丁大力分食掉了小魚一條,捧著砂鍋回去的路上,丁大力一再叮囑,“媽,別說出去,要不然我……”

“行了行了,要不然你絕食是不是?”劉美麗第一次聽說丁大力要絕食的時候差點嚇昏過去,而現在,聽到絕食兩個字幾乎已經麻木了。

那次以後,丁大力也學了個乖,沒事往外麵跑,公社大院是跑的最多的地方,這麼一來,很多奇談怪論有了出處,反正公社裏的都是官,官話本來就不是鄉下人能夠隨隨便便聽得懂的。

丁大力也不是第一次用公家的柴草煲自家的湯了,家人對其中蘊含的危險視而不見,反而誇獎丁大力小小年紀就很會過日子。當然,丁大力的心理年齡要遠大於實際年齡,他知道該怎樣正確規避風險。

小鯽魚是小叔隔夜撒的網,幸虧收網與熬煮是丁大力的活兒,要不然,小叔則可以名正言順獨占一條小魚,而現在麼……

“昨晚隻撈到兩條麼?”小叔問。

“你技術不行。”丁大力說。

丁三坡說:“這倒是,如果是我撒的網,不至於這麼少。”

於是,小叔丁五坡被徹底打殘,很羞愧得去啃他的魚尾巴。

時間就這麼一天天過去,丁大力也在一天天長大,這應該是他的第二次長大,在他的第一次成長過程中,母親的臉常年累月是枯敗的、暗黃的,而現在,感覺上略微多了一點紅潤,或許這是丁大力心理暗示,又或許是真的,母親和他均比上一世多了蛋白質的攝入,這讓他很有成就感。

七月和八月,高考,農忙,放榜,三件大事接踵而至,20、21、和22三天,丁大力與全家度過了難以忘懷的三天,高考完畢後,全家連農忙都顯得心不在焉。

有意思的是,丁三坡和丁五坡因為一道曆史題還發生了爭執,丁五坡信誓旦旦說,我國商朝勞動人民用銅和錫的合金鑄造的工具、武器等,稱為“錫金”器,而丁三坡則一口咬定是“青銅”器,爭執不下的時候,二人則向初小畢業生劉美麗尋求仲裁,而劉美麗不願過於袒護自己的丈夫落人口實,所以,很不確定地說,大概、或者,也許就是錫金器……

以上的插曲隻是高考之後的焦慮體現之一,全家的所有人之中,丁大力卻是唯一的知情者,而且,世事也沒有脫離原來的軌道,丁三坡如丁大力記憶中的那般,拿到了江南省師範學院曆史係的錄取通知書,而丁五坡,也如記憶中那般,什麼都沒收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