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頭轉念間,兩小轎漸漸走近,快速的進了皇宮。便在經過金水橋時,後麵的小轎的轎簾微微挑起,一雙凶惡的目光,狠狠的瞪著盧、劉二人,待得轉了彎,看不見了,才放下轎簾,但猶自不解恨,又低聲咒罵了一句。
待得大臣們都到了,皇宮的側門立即緊閉。那條青白玉石道,也迅速的恢複了寧靜。
盧耀陽和劉滄湖默默相立,誰也不說話,各想著心事。盧耀陽道:“滄湖兄,今日之事,你怎麼看?”劉滄湖搖了搖頭,顯得極不樂觀,他漆黑深沉的眼睛裏,蘊著許多旁人讀不出來的東西。有時候,盧耀陽忍不住想要問,但卻知道他如果不想說,問也是白問,話要嘴邊,也就吞回去了。
天色漸漸亮了。
皇宮的兩廂門依然緊閉。突然,左側的門開了,幾個人影從裏麵走了出來。
盧耀陽抬頭看去,首先入眼的便是紅色的錦衣衛服和黑色的紗帽,晨光之中,非常顯眼,知道是錦衣衛要出行。但再瞧一眼,卻看出了不同。隻見當先的那人穿著的是錦緞黃袍,帽紗高挺。
他心中一凜:這分明是錦衣衛都督的佩帶。所謂錦衣衛都督,即是錦衣衛的最高指揮者,直接授命於皇帝和司禮監大太監,品級雖隻是二品,但若論權勢,卻勝過一品大員們多矣。本朝的曆史中,錦衣衛都督的大名,不時會在某些關鍵的時刻出現,和他們聯係在一起的,也都是大名鼎鼎的文臣武將。翻雲覆雨,生殺予奪,沒有兩把刷子,是絕對坐不上這個位置的。
但眼下的這位錦衣衛都督,論起來,可算是幾百年來最差勁的一個。一無閱曆,二無手腕,甚至連功勞也沒有幾分,能登上此位,隻是因為他的爹爹名叫馬士英,子仗父貴而已,滿朝文武多是不屑,暗地裏稱他為草包都督。
靴聲橐橐,幾人漸漸走近,那草包都督的形容也漸漸清晰,但見他四十歲來歲的年紀,神情粗豪,臉上生滿紫色小瘡,相貌雖然有點醜陋,但步履輕健,目光如電,兩側太陽穴微微的鼓起,顯也是個高手。
他一邊走,一邊斜眼瞟著站在金水橋下的盧、劉,二人,嘴角邊始終帶著冷笑。盧耀陽也正好抬頭,與他目光登時就對上了,心想這個草包都督,倒也真能耍威風,到哪裏,都帶著四名護衛。那都督是個霹靂火爆的脾氣,眼見對方目光中頗有輕視之意,當下臉色鐵青,目不轉睛的回瞪。
盧耀陽淡淡一笑,偏轉了頭。對於馬氏父子的所為,他是萬分痛恨,心情激憤的時候,也曾起過一個大膽的念頭,那就是拚著自己的武藝,學那史記裏的諸位刺俠,暗地裏除了他父子,一了百了,還大明一個清平。
但細細一想,卻又知道此事萬不可為,先不說馬士英身為首輔,權高位重,身邊護衛重重,刺殺不易,便是能僥幸成功了,但閹黨的勢力仍在,他們豈會罷休?一定會瘋狂報複,將刺殺的罪名,全數的套到東林人的頭上,到那時,朝廷大亂,皇上憐憫他們,任由他們胡來,東林人便是大禍臨頭,說不得,一個個都要被問罪下獄。
這也還罷了,怕隻怕朝中清流盡去,國事軍事,就此敗壞的無法收拾,還能苦苦支撐的一個危局,毀於一旦,到那時,自己反倒成了千古的罪人。
再者,縱是馬士英死了,也還是會有張士英、李士英。除非是一舉鏟除閹黨,否則,馬士英死不死,怕也沒有多大的相幹。
因此,這件事鹵莽不得,也著急不得,唯有把閹黨禍國殃民的鐵證,一一擺在皇上的麵前,聖顏震怒,下旨察查,這才是真正的解決之道。而今天的早朝,便也是朝著這個方向去的。江北淪陷,史可法顧身奮戰,連發十幾道的告急文書,但朝廷卻不發一兵,近在咫尺的長江南岸的幾十萬大軍,更是隔岸觀火。做為首輔的馬士英和兵部尚書的阮大铖,其辭難咎,非給一個解釋不可。
心頭轉念間,就看草包都督帶著四名錦衣衛已經走到了他的麵前,站住腳步,橫著眼,向著他從頭至腳的打量。
盧耀陽麵沉如水,微微一拱手,迅速放了下,冷冷的看著對方。劉滄湖也拱了拱手,默不發聲。
按照本朝的規矩,錦衣衛代表的是皇帝,因此無論如何,禮節都是不能失的。不看僧麵看佛麵,太監也同樣是因為這個原因,再大的官,見了他們,也是要禮讓三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