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八 清白人(1 / 2)

洛裏埃先生是一個忙人,這條老街上他的房子最大,白石壘砌的外牆高高聳起,將裏外隔成兩個世界,而那一扇鐵閘門,從早到晚都是敞開的,兩個穿著灰色坎肩,短袖黑上衣的衛兵站在門口,每人手持一根粗大的棍棒,看上去就像傭兵街那些身強體壯、無事生非的流氓——實際上這兩個家夥也正是傭兵街雇來的打手,每天半個老人頭(即新紫金幣)的價錢,可以說絕不便宜。以洛裏埃先生這樣一個精明的人,既然他肯花這筆錢,必然也有不得不這麼做的理由。

就像要馬上驗證這一說法似的,一聲淒慘的求饒聲從高牆裏傳了出來,而隨之而起的是洛裏埃先生那又尖又細的怒吼。

“來人!來人!把這個不誠實的東西拖出去,好好敲打敲打!”

兩個衛兵聽見這種再明確不過的命令,便立刻行動起來,他們輕而易舉地從門裏拖出一個穿著仆人服裝,白手帕包頭的人來,將他的雙手綁住,同時用另外一根繩子將他捆在樹上,他們的棒子雨點般地落在這個可憐人身上,也不管他大聲哀號,哭叫自己的冤枉——就好像這個人是一隻動物,而他們根本聽不懂他所說的話一樣。

莉莉絲一到此地,就看到這般情景。這個女孩不管是在當水手的時候,還是作為一個自由都市的公民,她的熱情和正義心都從未改變,因此在這種情況下,很自然地大喊了一聲:“住手!”

她的樣子,不,不如說她的氣勢喝住了這兩個頭腦簡單的衛兵,莉莉絲將那個被打得滿臉鮮血的可憐人解了下來,拉著他氣衝衝向著院子裏走。

“你……等等!”

“站住!”

衛兵這才想起他們的責任,其中一個伸出手去要拉住莉莉絲,另外一個則威脅似地舉起了棒子,但莉莉絲顯然不打算和他們糾纏下去,她衝著院子裏大聲喊道:“洛裏埃先生!如果你不出來的話,你的錢包很快就會受損的!”

這句話就像一個魔咒,像古代傳說裏寶藏地窟封門的咒語一樣,隻要一個魔字,就能讓門戶洞開,而我們的洛裏埃先生也被這樣一句魔咒所影響,飛快地從院子裏竄了出來——之所以用竄這個字,是因為他的樣子真像一隻碩大的老鼠,穿著褐色天鵝絨的坎肩,土黃色的上衣和絳紅色的褲子,肚子上的扣子幾乎扣不上,但肥胖的身軀完全沒有影響他的行動速度,在聽見“錢包受損”這幾個字的時候,他連自己是一個蒼白無力的、愛出汗的胖子這一點都完全忘記了。

“誰?誰敢讓我的錢包受損?告訴你們,我是一個守法的、按時納稅的好公民,我忠於蘇圖日爾神教和海神格裏爾,上個月我捐錢修了一條水溝,你們這些窮鬼又做了什麼?你們還說要讓我的錢包受損?真是天大的笑話!”

莉莉絲幾乎被這一串飛快噴吐出來的詞句噎死,如果不是親耳所聞,絕難想象一個人可以用這種語速說話,就算是精靈傳說中的嘮叨鬼迷鈴鳥也不會發出這樣嘈雜細碎的聲音,這個胖子卻在幾秒鍾之內完成了這個壯舉,當他停下來喘一口氣的時候,才看見眼前站著的俏麗姑娘。

“啊,莉莉絲,原來是你。”胖子擦了擦腦門上的汗,順手將幾縷落下來的稀疏頭發籠回原來的位置,“你不是去卡隆多了嗎?我記得兩個月前你是這麼說的。”

“是的,先生,我回來了,”莉莉絲回答道,“我是來還錢的,可這是怎麼回事?我可記得,私設刑堂是犯法的呀!”

“咦,他不過是個奴隸。”洛裏埃說道,同時換了一種鄙夷的口吻,“畢竟不是裏格蒙特訓練出來的,不學好的東西!虧我當初還花了十個新紫金幣把他買回來!”

“那麼,究竟發生了什麼事情?”

“不是什麼大事,可真讓人生氣!我的這些仆人就像從一個模子裏出來的一樣,貪婪、好小便宜,總是在我沒看見的時候做點小動作,我讓他去市場上買些石榴酒,可他竟然中飽私囊——這像是一個忠心的仆人該做的事情嗎?”

“洛裏埃先生,那麼,他究竟貪了多少錢呢?”

“整整兩個銀幣!也就是說,有五分之一的錢流入他的口袋裏去了!我的錢包就是這樣不知不覺地消瘦下去了!它生病了!它在流血!”

“可是……可是今年的石榴酒漲價了呀!”那個挨打的可憐人說道。

“咦,石榴酒該多少錢我可是記得清清楚楚,就是防備你們這些奸猾的家夥,像老鼠鑽進糧倉一樣,滿以為你的主人也是一樣的毫無記性,可以放心大膽地偷吃?”

“也許真是漲價了呢?洛裏埃先生,我覺得對您這樣富有的人來說,看待仆人完全可以更寬容一點,或者說,您可以在更高的層次上麵要求他們——畢竟,您是一個有錢又有智慧的人。”莉莉絲眼珠轉了轉,這樣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