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1章 黑影(1 / 2)

農曆臘月二十九,天降大雪,屋外蒼茫一片,青灰色的天仿佛蒙上了一層煙,一點兒也不通透。光禿禿的樹枝安靜地伸展著,雪也安靜地覆蓋在上麵,偶爾被雪積壓得不行了的樹枝突然“啪”的一聲斷裂,掉到雪白的地上,驚起幾聲鳥飛雞叫。整個村子裏也看不到幾個人影,偶爾一兩隻野狗拖著尾巴在泥濘的道上踩出深一腳淺一腳的印子,又被雪薄薄地蓋上。

日暮時分,村子裏早已炊煙嫋嫋,遠遠近近幾點星黃的燈光。老馬家正忙活著準備夜飯,一位農婦正在堂屋熟練地揉搓著麵團,旁邊放著盛滿青菜末兒、薑蒜,還有一小碗肉末的碗和盤,是為明天除夕準備包餃子的皮兒和餡兒。

一個五歲大小的女娃在桌子周圍繞來繞去,盯著這白白胖胖的麵團,她踮起腳尖,伸出黑黑瘦瘦的右手,用食指戳了一下麵團,立即被老婦人打了一下:

“別動!打人啊。”農婦嚴厲的斥責聲讓小女娃害怕地趕緊把手臂縮回去。這女娃是農婦的大閨女,叫馬玉梅。農婦二十八歲才生了這個娃兒,生她的時候一看是個女娃,便很失望,女娃兒有什麼用?連個農活都幫不上。她一心想著生個男娃,家裏這麼多事也不能光靠著自個兒和老伴兒,那不累死。

“老憨,老憨…..”老婦人揉好麵,端著一個大簸箕就向廚屋走去,邊走邊喊著,大嗓門左鄰右舍都能聽得見,把小女娃也嚇了一跳。

老漢佝僂著背,嘴裏叼著金黃色的煙杆兒,拔了兩口煙,正在堂屋旁的牛欄裏將稻草一捆一捆堆碼起來,讓牛也好過冬。他叫馬廷華,馬老憨是鄰裏人對他的稱謂,其實他並不老,才不到四十歲;他也隻是看上去憨,卻被叫了十幾年。農婦是他媳婦劉秀珍,三十來歲,農村人整天在田裏勞作,風吹日曬,皮膚黝黑,三四十歲就得稱老了。

“誒!”聽見喊聲,馬老憨遠遠地應了一聲。直起身拍了拍身上的泥土,深深拔了兩口煙管子,呼出的濃煙熏得他眼睛都眯成了一道縫。他走回堂屋,見媳婦裏裏外外正忙活著。

“快去把廚屋那桶裏的水倒了,我這邊麵都擀好了。”劉秀珍邊吩咐著邊把剩下的碗,盆,缽子一齊收回廚屋,嘴裏還罵罵咧咧,嫌老憨這磨磨蹭蹭的步子,連老人都不如。

“去去去,一邊玩兒去。”小女孩跟在她後麵,成了她眼裏礙手礙腳的東西。她把小女孩推到一邊,卻撞倒了桌子上一個裝水的罐子,罐子“砰”地一聲摔在地上,碎了。遠處突然傳來了哭聲,剛剛會走路的嬰孩兒被這突如其來的不和諧的聲響嚇哭了,小腦袋四處張望地找大人。

“哎呀,我的小祖宗。”劉秀珍見狀,放下手中的東西,一把抓過小女孩,油油的手重重地打在屁股上,邊打邊罵道:“叫你害人,叫你害人,去帶你妹妹。”打完推攘著女娃去哄她才剛到兩歲的妹妹。這是馬家的第二個閨女,叫馬玉蓮。三年後又生了第二個,結果還是個女娃兒,這讓老來得女的馬家是真的沒再指望啥,人都老了。

馬玉梅把妹妹抱起來,放在自己的腿上,輕輕地拍著,嘴裏邊說:“不哭不哭,妹妹不哭。”

馬老憨倒完水,從廚屋將炭火盆端到門外去,好將盆裏的炭灰清理幹淨。見老婆子又在打孩子,對她的打罵行為很不以為然:“你打娃兒搞麼子,都快過年了。”老憨走到門口,停下來推開靠門的左邊房屋,朝裏望了兩眼,那房裏就一張掉了漆的木床,上麵一個蒼老的婦人一動也不動地靠在床頭。那是老憨年邁的母親,腿腳不好使,常年臥床,吃喝拉撒都在床上。牙都掉光了,每天就喝點稀粥,身上的衣服也好久沒有換洗過,房屋裏有一股陳年的腐臭味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