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胭脂(文/伍為)
序
水記胭脂店並不是什麼大鋪子,但在小城裏也算得上是百年老字號的老店了。水記的門匾很舊,上麵紅色的漆字大多已經剝落,加上近日犯潮,木匾上還出現了斑斑黴跡。
水掌櫃每天都親自擦拭擺貨的櫃子。有人說,就是因為這些紫竹製成的櫃子,水記賣出的胭脂才有那股子渾然天成的清香,城裏的姑娘才會如此鍾愛水記的胭指。
他們喜歡把水記賣出的胭脂稱為“水胭脂”。因為那種清新淡鬱,若有似無,正如江南的女子,那些水一般的女子。
一 楊
天和地被雨簾連成一片,雨水順著屋簷滑到門口的石階上,濺起,消失。對街空蕩蕩的,攤販早已收拾完東西躲雨去了。偶爾會有幾個身影匆匆從我眼前掠過。
“小姐,過來坐吧,站在門邊容易淋壞身子。”綠丫頭伸手攙護我,往店內的藤椅走去。
我沒有說話,其實回不回答又有什麼區別。從出生在楊家就注定我的一生是被束縛的。從琴棋書畫到禮儀歌賦,我不斷地在雙親的要求下完善自己,也慢慢地失去了自己。
直到,前些天遇到了他,隻有一個淺淺的背影。我看到他進了城裏有名的水記胭脂店,我不知道他去做什麼,想跟去看看時,綠丫頭已經掀開轎子的布簾了。
這些天,那道身影一直困擾著我。他為什麼會去胭脂店?是去買胭脂嗎?給誰?會是他的娘子嗎?他,成親了嗎?
終於下定決心要來水記看看,也許,幸運的,就能遇上他。這是我十六年來第一次提出想要外出,竟然是為了一個毫不相幹的人,甚至隻能算是一個背影,淺淺的卻不容我遺忘的背影。
“小姐,你在想什麼?”綠丫頭喚我。
我輕輕搖頭,看來他不會來了,一個男人怎麼可能隔幾天就往胭脂店跑呢?
“楊小姐,您要的東西,我已經打點好了,等天一放晴就給您送過去。”水掌櫃出來招呼。
我微微淺笑頷首。在外人看來,城東楊家是大戶人家,任何談吐舉止都不失禮儀。
許久,雨似乎停了。
“水掌櫃。”一道身影晃進了店裏。
“是軒公子啊。”水掌櫃拱手迎客,“又來買胭脂作畫了?”
“叫我軒徑幽就好。”
我剛抬頭就對上一雙眼,雖然不大但卻似乎能看透一切。他是誰?我一時忘記了收回眼神,直到綠丫頭喚我,我才意識到自己的失態,慌忙撇過頭,在綠丫頭的攙扶下起身。
“水掌櫃,你記得一會兒把東西送到呀!”綠丫頭囑咐著,“小姐,轎子在外麵等著了。”
“楊小姐,您小心,雨剛停,路滑。”
“嗯。”我淡淡點了一下頭,眼神無意滑向水掌櫃身旁的人。他到底會是誰?
“起轎嘍——”轎夫的聲音。
我慢慢挑起轎簾,看向水記,同樣的背影!那麼,是他!
軒徑幽,他說喚他軒徑幽。
我放下簾子,喃喃道,軒徑幽,你究竟是誰?
二 軒
我發現水記胭脂的確與一般的胭脂不同,用水記的胭脂繪成的畫會透著一股清新的香。
第二次上水記買胭脂時遇到了她。她閑適卻不失儀態地坐在紫藤椅上,從一進門就占據了我全部的眼光。她似乎察覺到了我的目光,不經意地抬眼。那是一雙清澈的雙眼,她,是不食人間煙火的女子。我竟不舍將視線轉移,傻傻地看著她。
直到她離開,她的舉止都是那麼文雅嫻靜。她是誰?
“水掌櫃,你記得一會兒把東西送到呀!”她身邊的丫頭囑咐著水掌櫃,“小姐,轎子在外麵等著了。”
“楊小姐,您小心,雨剛停,路滑。”
“嗯。”她淡淡點了一下頭。聲音輕柔甜美,讓我陷入一片茫然。
她的衣著、舉止、身邊丫環不難說明她是什麼樣身份的人。而我,落魄的書生,僅靠賣畫為生,又算是什麼身份。也許,再讓我看一眼就好了。她的美麗是無可褻瀆的,而我,隻想再看一眼。
我突然想起城裏的那些話,是不是真的,用了水記的胭脂,能讓人如水般溫柔美麗。我相信,因為她。
她的轎子走遠了,拐彎,不見。我還有意無意地張望。
我接過水掌櫃遞過來的胭脂,自言自語,她究竟是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