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大廈將傾(上)(1 / 2)

正午的陽光毫不費力地穿透稀薄的雲層,在這近乎垂直角度的照射下,無論多麼高大的建築物也隻能夠在幹裂的地麵上留下一個高度濃縮的影子,空氣凝固在看不見的虛空中,沒有一絲風。

這是周威烈王二十三年的七月,也是七歲登基的天下之主——大周天子威烈王三十歲的生日。

雖然是天子誕辰,但豪華的宮殿中卻看不出絲毫吉慶的色彩,在無比冷清的周王宮正殿門前,隻有兩個執戟武士神情萎頓地把守著。由於炎熱的緣故,武士頭頂上的簪櫻頭盔斜斜地靠在肩膀上,散亂的發髻露了出來,將縷縷汗水蒸騰到空氣之中。

二人似乎已經在烈日下站了許久,此刻正午十分,四下無人,更是顧不得什麼軍姿儀容,一邊不停地變換著站立的姿勢,一邊小聲地交頭接耳。

“怎麼換班的還不來?這個趙大,敢情又睡過頭了吧?”看起來年輕一些的武士煩躁地嘀咕著。

“噓——小聲一點!你不要命了?這幾天大王心情不好,小心被他聽見了,發作起來,我們可都沒好果子吃!”年齡稍長的武士轉過頭,透過窗欞向殿中迅速地掃了一眼,這才壓低聲音說道。

“不用看了,大王現在哪有閑心管我們,他連自己都快要顧不過來了!”年輕武士不以為然地撇了撇嘴,說道:“前兩天,齊國的使者前來晉見,大咧咧地好不神氣,在大王麵前指手畫腳,連一點臣子的禮儀都沒有,連我都看得不舒服,更何況大王呢?”

“難道我們大周朝真的要沒落了麼?想當年……唉!”年長武士話說了一半便歎了口氣,似乎陷入了往事的回憶之中。

一時間,兩個人都失去了談話的興致。

正在此時,一股不知從何處吹來的涼風忽然掠過,正殿門前那棵枝葉繁茂的槐樹也不甘寂寞地搖動了身軀,數片被烈日榨幹了水分的枯葉飄然落下,在明晃晃的甬道上劃出幾道美妙的陰影。

“哇”地一聲,一隻棲息在樹冠中的黑鴉受驚飛起,振翅向東,轉眼便消失得無影無蹤。

“要變天了!”一句不知何人發出的慨歎在寂靜的庭院中悄然滑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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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難道我們大周王朝就要在寡人手中衰微了麼?”正殿之內,一個身著暗紅長袍,頭頂象牙王冠的青年男子緊鎖雙眉,一邊來回踱步,一邊喃喃自語,負在身後的雙手緊握成拳,青筋暴露,似乎要將手中的一切都捏成粉碎。

“不知大王何出此言呢?”落寞王者的失意言語似乎並沒有給侍立兩旁的臣子帶來任何的觸動,過了好半晌,悄然木立的群臣中終於響起了一個近乎敷衍的聲音。

可周威烈王卻並沒有察覺出這語氣中的異樣,他依舊順著自己的思路,慷慨而言:“想我大周朝自先祖文王手中,崛起於西岐之地,會諸侯,伐無道崇侯而威淩天下;武王雄姿英發,睿智仁德,繼大統後廣施仁政,滅商紂取而代之,其後築台封神,裂土犒賞諸侯,自此天下歸心;周公旦忠心耿耿,輔佐幼主,雖曆經波折,卻力保周室正統不失。前輩英烈,辟我大周疆土,但沒想到到了寡人這一代,王命不行,王道漸失,君無君威,臣無臣德,這叫寡人有何顏麵再去拜祭列祖列宗!”

“大王此言差矣!”在周王灼熱視線的逼視之下,站立在左手群臣首位的大夫司徒木再也無法安然站立,上前一步,躬身施禮道:“我大周朝雖曆經紛亂,卻一直為天下表率,如今大王年富力強,勤勉王事,仁澤惠及天下,百姓愛戴,重振雄風隻在朝夕之間。大王,切不可過分憂慮啊!”

“請大王治這小人妄言逢迎之罪!”激越的言詞傾瀉著憤怒之火,而這番自詡公正言論的主人也挺身而出,原來是站立在右手群臣首位的上卿祭酒監公孫良可,“大王,我周朝目前形勢危急,先有五國稱霸一時,名為尊天子而伐無道,實際上卻挾天子之威而號令諸侯;後有吳、越崛起於東南之地,羌、氏、夷、林胡、樓煩、山戎等番邦蠻族虎據一方,爭利逐地;中原之地有齊、晉爭雄,西南之濱楚國僭越稱王,而我大周自東遷以來卻國土狹窄,戶籍稀少,物資匱乏,兵源短缺,日呈衰微之象,王命不出國門,王道難暢於天下,正是厄疾纏身,積重難返之勢。可這個無恥小人卻依舊在粉飾太平,虛言欺君,其心可誅!”

威烈王雖然日夜憂心國事,但公孫良可的毒舌卻也太過逆耳,聞言臉色微沉,見司徒木還要出言抗辯,心中更是不喜,冷冷地“哼”了一聲,扭頭目視自己的心腹——宗室大臣姬尚,詢問道:“不知卿有何高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