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午時分,涼城城門大開,辰巳隨著人群進去,入眼的盡是人影,不甚寬的土路上擠滿貨車,還有叫賣的小販立於兩旁。他牽著高頭大馬向前望,心道這是如何也過不去的。
怕是趕上城裏的集市了?
辰巳一身黑衣包的嚴嚴實實,脖頸上還堆著高高的圍領遮住了半張臉,隻露出一對黑亮的眼睛。此處離京都遠了些,百姓也習慣了外來客的各種穿著,總之,像辰巳這樣裝扮的定是個有功夫的人,要不是因著人多,真該離得遠遠的,省的惹上是非。
走了約莫半條街的路,他拉了拉脖子上的圍領,還要小心著不碰到人。日頭就在頭頂上,穿著這麼一身兒到底是熱的,於是耳邊的叫賣聲就顯得更是聒噪。
他深吸口氣,牽著馬繼續一寸一寸的挪,這時右前方傳來一陣溫潤的笑聲,在這樣的日頭下似乎掀起陣陣涼意。
辰巳看過去,那是一個赤腳郎中,地上鋪了張席子,他穿著件白衣裳端坐在上麵,下擺還是免不了沾上了土。這人身後的石頭堆旁有個竹條背簍,裏麵插著根竹竿子,掛著一塊粗布條條,很不相稱的用瘦金體寫著“包治百病”。
辰巳笑了,原來是個騙子。
前麵不知道是誰把誰的攤子撞翻了,一寸寸的前進變成了寸步難行,辰巳左看右看,可目光最終還是回到了白衣郎中身上。那郎中此時正抬手搭在一個姑娘的腕子上,笑得滿麵春風,辰巳心中腹誹“還是個浪蕩騙子”。
西棠在這坐了一上午,才接了第二個活計,頭一個是個中暑的,給他灌上碗涼茶登時便清醒了,這第二個是個姑娘家,西棠號了脈,一臉嚴肅的寫著藥方,姑娘見他板著臉,心裏也沒底,摸出幾個銅板擱在席子上問:“大夫,如何?”
西棠摸著她是個喜脈,可這姑娘頭發還沒梳起,定是個沒嫁人的,這裏又人多嘴雜……
“姑娘的葵水可還正常?”西棠低聲問,姑娘驚得倒吸口氣:“先生,莫非……”
西棠點點頭。
姑娘的眼眶瞬間紅了,豆大的淚水滑了下來,湖綠的袖子下一雙細嫩的手拉著西棠的袖口不放開,哭道:“求先生,求您救救小女子!不能啊……先生!”
西棠驚得扶起她,就差捂了她的嘴,可四麵的人還是循著聲音看過來,那眼神……西棠摸摸身上,為何覺著自己被捅成了個馬蜂窩呢。
不遠處的辰巳挑挑眉,當街調戲良家婦女,這還了得?
西棠知道被這麼一鬧,病是斷斷瞧不下去了,趕緊把方子塞在姑娘手裏,溫聲囑咐了一句:“服我這個藥不用擔心身子,用一次就夠,再燉些雞湯補一補,好在如今日子尚短,但是……姑娘以後還是要仔細著自己的身體。”
說這話的時候西棠已經從地上跳起來,著手卷他那張破席子了。卷好順手塞進背簍裏,甩上肩膀便要走,忙亂間一抬眼正對上辰巳的那雙眼,他羞赧的咧嘴笑了笑,然後頭也不回的鑽著人群跑遠了,辰巳看著他一竄一竄的沒了影,心中感歎這踏雲的輕功被他用在了逃跑上,還真是如魚得水啊。
反觀自己……誰知這一堵便過了正午,辰巳走完這條街時已然是熱的口幹舌燥,隻想牽著馬尋個茶樓坐下歇歇腳。
進了茶樓落了座,辰巳看見樓裏的小二從茶館裏跳到門口攏著手心兒喊:“涼茶!大碗兒涼茶!今日小店請了元白先生,接著上回的故事說咯!”
有人問:“小二哥,幾個錢一個座兒啊?”
“一兩銀子一個座兒,瓜子涼茶管夠,半錢銀子前排聽還不能擋了道,兩個銅板後麵兒站著,您要是不嫌累,跟門口蹲著,上房揭瓦聽我們還就不要錢!”小二哥甩甩胳膊上搭著的抹布,殷勤的笑著喊人:“這麼熱的天兒,客官進來歇會,喝口茶,聽聽說書的~”
可真是天公不作美,剛說了天熱,烏雲就遮了日頭,劈劈啪啪的雨點砸下來,路邊的小販趕緊收拾東西,誰管你收多少銀子,全都一窩蜂的湧進了小茶樓。
“哎哎,你們!你們倒是給錢啊!”小二恨得直跺腳。
“小二哥,你看這天要下雨,你娘要嫁人,咱街裏街坊的,借你的地方躲躲雨,這都不行嗎?”
“啊呸!你娘才要嫁人!我爹活得好好的!”
“哈哈哈!”
小二還想再說點什麼,可元白先生的醒木一拍,也悻悻的閉了嘴,抱著大茶壺立在一邊聽著。
場子中央的梨花木案子後頭坐著個小老頭,一手縷著胡子一手捏著醒木,眯著眼睛掃了眼四周,這就是說書先生紀元白了。老先生大半輩子都在四處遊方,如今上了年紀回到故鄉,本想把路上的趣事寫成書,卻陰差陽錯的成了賣嘴的說書先生。
“上回書說到藥山神醫,有人說藥山的神醫是個白須白眉的老人,也有人說是個童顏白發的男娃娃,各位且聽我細細道來。”
“十八年前,老頭子我正值中年,那時候小青還在我身邊,可真是個好年華啊~咳咳……說多了。我那時行至大理,才進邊界就遠遠地看見一片高山入雲,後來打聽了那叫轎子山,到了傍晚我就近找了個人家借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