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書記動員話音未落,會場裏響起雷鳴般的掌聲,人人表情豐富,隻有我,臉上發燒,頭昏腦脹,被人全盤否定,在我的人生中絕對是第一次。
出會場時,許多人拍著我肩膀讚道:“小陸,不錯啊,有前途。”
我聽得一愣一愣的,突然醒悟過來,原來人人都以為那講話稿是我寫的,我恨不得找個地洞鑽進去——薛書記講話連結構都沒按我寫的講。
雖然薛書記和張主任都沒說什麼,我自己卻像剛剛做了賊,心裏忐忑不安,看見兩人臉皮子就發燙。
慢慢的我琢磨出,這次動員會的材料是張銅川主任有意想出我的醜,明知道不能用也不點明,等薛書記去否定,然後自己又準備一份,這老甲魚也太陰險了。
張銅川這樣無緣無故整我,半個月後才知道原因,這是我聽打字員李姐說的,張銅川的小舅子在紅光村小學教書,本來想借調到辦公室給薛書記當文秘,這件事已經運作幾個月了,沒想到薛書記偶爾聽到縣人事局的同誌說“陸川有寫作的才能”,讓我半路殺出來破壞了他的好事。
好在薛書記對我這次的材料“出醜”沒有計較,淡淡說了一句,“基本功還不錯嘛,年輕人需要鍛煉”。我感激涕零,發誓要寫好講話稿,不能是爛泥扶不上牆。
有了這一次的經驗,我發現這些國家幹部特別“陰險”,人人盡可能的防備,挖坑、下絆馬索、背後放暗箭……就像野狗爭食,打不死對方,踩一腳把對方壓一頭也是好的。
世界上沒有救世主,一切得靠自己。
辦公室的文件堆積如山,我花了一個禮拜的時間,把各級領導的講話材料慢慢整理出來,一份一份的觀摩學習,終於讓我發現了其中的秘密:抄!就一個“抄”字,從中央到地方,大大小小的各式各樣的領導講話幾乎一脈相承、大同小異。
他奶奶的,原來如此,難怪這些領導講話水平這樣高,因為有中央級秘書幫他們寫材料。中央和地方唯一有一點不同的是,講話中要加一點本地實際,最起碼要把“全國上下”改成“全鎮上下”,“各級黨委、政府”改成“各村組”…….一明白了這個道理,我簡直是欣喜若狂。抄別人的還不容易嗎?老子讀小學時就曾經抄過一篇全國中小學獲獎優秀作文,得到了老師的隆重表揚,從此對語文興趣大增,成績“嘩嘩嘩”上竄,畢業時是班上當之無愧的文理科狀元,追根溯源,得益於一個“抄”字。
積十幾年的“抄”功,我深知,抄也有學問,起碼也有死心塌地一根筋的抄,和他為我用靈活有原則的抄,前者抄死,後者抄活,咱是大學生,好歹有文化,抄也要體現水平,不能抄得那樣低層次。於是我又把曆屆秀水鎮的領導講話、工作總結、年度報告、各類規劃統統找出來,細細的讀了三天,有些重點、用得著的套話、秀水的基本情況都作了筆錄。
這份工作十分辛苦,幸虧我從小就是搞勞動出身的,吃苦是第一宗長項。
接下來我仔細揣摩了薛書記每一次講話的邏輯和用語習慣,把他在各種場合臨時冒出來的新思想和新詞彙都在一個準備好的小本子上記下來,作為下一次講話稿的重點內容,然後再參考上級的相關文件、領導講話。
從此以後,薛書記的講話越來越精彩,越來越深入淺出,越來越有水平,連張主任這樣的老筆杆子也對我肅然起敬,直道:後生可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