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我九歲。
夕陽的餘暉將整個天坑嶺照得彤紅彤紅，眯眼遠遠望去，天上的那輪紅日似豔得要滴血一般，綿羊般溫順的白雲被那層血色染過，也似籠了上濃濃殺氣。
一陣勁風颯地掠過，生生地扯落了幾多尚在枝頭負隅頑抗的枯葉，無情地拋落了一地，幾隻受驚的寒鳶立刻撲棱棱地張惶而起，四處尋找著立足之地，有一隻幼鳥竟呆傻傻地衝破了窗欞，直奔大屋內飛去。
屋內，大堂正中的河神老爺像前端坐著一個臉色陰鷙的中年漢子，一身斜紋土布黑衣裹不住他的渾身戾氣，一根他從不離手的黑槐木拐杖斜倚在供桌旁，通體泛著黝暗的冷光，一如它主人的麵孔一般隱隱浮動著血腥殺戮之色。
那漢子左手捏著一張畫著特殊符號的白紙，右手手指有一下沒一下的頓著桌麵，似在思索著什麼，他每皺緊一次眉毛，身上散發的殺氣就越甚一分。此人正是湘西第一水上霸頭排幫的大扛把子麻大拐子，人稱麻爺。剛才他接到先前踩點的老馬勺的飛鷂傳書，這次的下江客可是一頭膽子賊壯的肥羊，帶的竟是排幫見了必搶的煙貨，這也就罷了，他們竟然還膽敢大搖大擺地直接從排幫的領地天坑嶺踩過，勁頭煞是不小。
“哼！”忽然，久不作聲的麻大拐子鼻腔裏發出陰沉的一聲冷哼，左手倏地一緊，將掌心的紙狠狠地攥做一團，柱拐立身，猛地一捶桌子，揚起右手中的拐杖，高喝道：
“弟兄們！逮起家夥！給河神老爺留客了！”
“替河神老爺擺宴留客囉！逮！逮！！逮！！！”在排幫大扛把子麻爺的一聲呼喝下，眾幫眾紛紛亮起手中的武器齊聲附喝，一時間，白光閃閃，耀晃人眼，震天的吼聲如轟雷滾過江麵，排山倒海氣陣壓頂。
“等等個！！”排幫尊稱大先生的軍師林德全忙攔身而起，在麻大拐子刀刃般逼人的目光下，他猶豫了一下，還是直言道，“麻爺，從探路的線報來看，這次的客人可不一般哪，他們好像都帶著不少野家夥（排幫稱比自家厲害的火器為野家夥），恐怕……”
“怕個卵！要是讓人知道有下江客帶著煙貨從我排幫的地頭踩過，日後我排幫還怎麼在竿子營那些土佬麵前立足？！”大先生不阻攔還好，這一擋，更是鐵了麻大拐子的心，非要吞了這頭膽大包天的肥羊不可。這不僅是生意問題，還關乎排幫的麵子，他怎肯罷手。而且，他掌幫這麼多年，還沒見過敢在老虎嘴邊捋須的角色，不去會會還真枉了他麻大拐子號震湘西的名頭。
林德全見麻大拐子堅定了下山留客的決心，心知多說無益，便不再多言，仔細挑了把最新進的德國梭殼搶，遞交給他收起。
“弟兄們，今天老子破個例，誰搶到煙貨就歸誰，殺一個龜毛賞五個大元！都給老子好好狠起！”
“逮！”
“逮！！”
“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