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宰殺了四個時辰,這肉也就不新鮮了,掌櫃的再讓讓價錢。”我撇著嘴,擺擺手。
“那就各讓一半,二十文一斤,客人以為如何?”
“好!掌櫃的果然是個爽快人。給我稱半斤肥肉,半斤瘦肉,半斤連骨肉,半斤剔骨肉,半斤前腿肉,半斤後腿肉。”
我的話音剛落地,周圍傳來一陣抽氣聲。圍觀的人群一會兒看看我,一會兒看看司馬遹,看他眼神敬畏懼怕,而看我的眼神卻像是在看一個死人。
出乎眾人的意料,司馬遹似乎沒有發火的跡象。他在眾人的目光下,從容地把半扇肥豬抬上了案板,又穩健地握起一把生鐵大刀。
他用最溫柔的眼神看著它,仿佛它是他最親密的情人;他用最輕柔的動作對待它,仿佛它是他最易碎的珍寶。
看著司馬遹遊刃有餘地剔骨切肉,我腦中不知怎麼竟閃現出這樣的片段:“手之所觸,肩之所倚,足之所履,膝之所踦,砉然響然,奏刀騞然,莫不中音。合於桑林之舞,乃中經首之會。”
在那一刻,司馬遹和他手中的刀合二為一,他不是在視覺的指引下去切肉,而是在精神的控製下去創作。每一塊切下來的肉,每一根剔下來的骨頭,在他眼中都是一件完美的藝術品。
我不知道自己是用怎樣的心情接過司馬遹遞過來的荷葉包,如果他不是司馬衷唯一的兒子,不是晉國的太子,也許會成為與《庖丁解牛》的主角一樣出色的屠夫吧。
經過我這麼一鬧,司馬遹的興致高昂了許多,他意猶未盡地搓搓手,向著周圍的人群說道:“爾等剛才所為,根本是糊弄孤王。像陳舞這樣討價還價,挑肥揀瘦才叫買東西。孤現下命令爾等像陳舞那樣向孤買東西,學得像的,孤王大大有賞。做得不好,定罰不饒!”
事實證明賞金的魅力是無限的。太監,宮女,雜役,侍衛聽得司馬遹這樣一說,都爭先恐後地擠向豬肉攤。那家夥那場麵是相當大呀,那真是鑼鼓喧天、鞭炮齊鳴、紅旗招展、人山人海……
“掌櫃的,買一斤豬頭肉,一斤豬耳朵。”
“二十三文一斤,要肥不要瘦,賣不賣?”
“來三斤棒骨,骨頭上的肉都剔幹淨了。”
呱嘰呱嘰,呱嘰呱嘰……
還沒等我明白怎麼回事,身為第一功臣的我就被一記暗腳絆倒在豬肉攤前。
啊,我的腿好疼。
幸虧身旁的陳巳及時相救,否則我一定被邀功請賞的人流踩成肉餡。
“怎麼樣,還要擠進去嗎?”陳巳拉我退到一旁,拍了拍我身上的塵土。
“不……不用了。咱們還是去找找豬大它們吧。”望著越聚人越多的豬肉攤,我心有餘悸地搖搖頭。
“你的腿受傷了,先找個地方包紮一下,然後再去找它們。”
“嗯,走吧。”
在陳巳的扶持下,我一瘸一拐地離開了廣源街。
身後,人群中,一雙意味不明的眼睛緊緊地盯住了我們遠去的背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