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在愛著嗎?
我在,又或許不在。
愛是一件多麼奢侈的事情。
如果你走在路上,看到有人哭泣,請別驚訝,因為她在思念她的愛人。
我終究要從回憶中醒來,回去的時候,還要笑著麵對莊離。
莊離正在打包東西,他問我還要帶什麼東西。
我笑著讓他決定。
莊離帶了很多孕婦專用的東西,包括書籍。
看著他如此模樣,我忽然有些想笑。
有時候深情款款真的是一個人的事情。你深情時,他薄情;他深情時,你正麻木。這個世界上,剛剛好的事情真的很少很少。
沒有那瞬間的心動,又怎麼會發瘋,以至於內心的那頭野獸也蘇醒過來。
晚上,我躺在莊離身邊,他的手摩挲著我的小腹,嘴角帶著溫柔的笑。那個冷冰冰的莊離似乎已經死了一般。
他將頭埋在我的脖子上,低聲說道:“藍藍,我會給你一個家。”
我“嗯”了一聲不再說話。
若是以前,我肯定會痛哭流涕,隻是現在晚了,所有的深情在我心中都是諷刺,一點一點刺進心髒。
那麼深,那麼痛,不可拔除。
飛機降落鳳凰機場的時候,正是午後。三亞的天空藍得沒有摻雜任何雜質,那樣幹淨,仿佛是給人進行一場洗禮。
莊離帶我來到海邊的一棟別墅。其實說別墅是不對的,因為它更像是一座哥特式城堡。牆是白顏色,矗立在圓柱體建築上是紅色的尖頂,高高低低,別致錯落。外圍是古銅色的圍欄,紅色的玫瑰圍繞著城堡種了一圈,開得正是嬌豔,那樣熱烈的紅刺傷了我的眼睛。
莊離解釋說每年冬季和夏季的時候,莊家都會來這裏住。雖然不是常年居住,但一直都有人打理,所以別墅裏麵幹淨整潔。
別墅裏麵的吊頂很高,吊燈帶著複古氣息,四周的壁燈也很特別。那些五顏六色的壁畫看上去很有文藝複興時期的曆史韻味,窗戶是五彩的玻璃格子,陽光投射在牆上,格外好看。
我特別喜歡別墅三樓的主臥。那間房間拉開白色窗簾,就能看見一望無際的大海。天是藍的,海是藍的,沙子是白色的,如此聖潔,讓醜惡的人都會產生一種罪惡感。
莊離洗完澡出來,擦著頭發說道:“你快換衣服,我帶你去轉轉。”
我換上了及踝的白色長裙,腰帶挽成一朵白色的玫瑰花,穿著一雙人字拖。莊離皺著眉頭半晌,忽然從桌上的花瓶裏抽出一朵開得正豔的百合插在我的發間,這才滿意地說道:“這樣才好看。”
他也換上休閑衣服,穿著人字拖,牽著我出門。
雖然莊離打扮普通,但是路上仍舊有許多人看過來。有外國的男孩拿著相機過來想照一張相,被莊離毫不留情地拒絕。他們後來說英語很快,我也聽不懂,隻聽到那個外國人用不標準的漢語不斷稱讚我好看。
我回以微笑。
莊離帶我去了著名的天涯海角,那裏有許多石刻。
聽當地人說,“天涯”和“海角”這兩塊大石頭也是有來曆的。傳說一對熱戀的男女分別來自兩個有世仇的家族,他們的愛情遭到各自族人的反對,於是被迫逃到此地,雙雙跳進大海,化成兩塊巨石,永遠相對。後人為紀念他們堅貞的愛情,刻下“天涯”“海角”的字樣,後來男女戀愛常以“天涯海角永遠相隨”來表明自己的心跡。
莊離不顧其他人的目光,從身後抱著我,深情款款地說道:“但願我們能像這兩顆石頭一樣永遠依偎,不論風雨。”
我默不作聲,隻是看著那石頭發呆。
有一種說法叫強行賦予意義,仿佛這樣就能寄托人的美好願望。就好像說對著流星許願可以實現心願,又好像說找到四葉草就可以得到幸福,其實本身毫無意義。
事實上,流星是指運行在星際空間的流星體在接近地球時由於受到地球引力的攝動而被地球吸引,從而進入地球大氣層,並與大氣摩擦燃燒所產生的光跡。流星體原來是圍繞太陽運動的,在經過地球附近時,受地球引力的作用,改變軌道,從而進入地球大氣圈。
而四葉草是車軸草屬植物的稀有變種,也有五葉以上,最多是十八葉。在西方認為能找到四葉草是幸運的表現。四葉草會被賦予這些意義是因為其非常珍罕,大概一萬株三葉草中隻會有一株是四葉的。
你看,這才是它們的科學寓意。
我忘了,人們的感情從來沒辦法用科學探測和衡量。
得不到的東西要靠一個遙遠的星體,要靠一種變種的植物來寄托,很諷刺,不是嗎?
正如這兩顆石頭,又如同莊離說的話。
天涯海角,如今卻是指心裏到不了的地方。
蘇經年才是我的天涯海角處。
04
早上起床的時候,莊離已經不在了。
他留了字條在床頭櫃:今天我出去半天,你一個人在家等我回來。
我看著那字條,嘴角帶著冷笑。
起床洗漱之後,我穿著最漂亮的衣服坐在梳妝鏡前開始畫眉塗唇,精心打扮,像是要去趕赴一場盛宴。
頭發被我綰成鬆垮的發髻,出門的時候摘了一朵玫瑰花別在發間,嫵媚多情。
我先去買好需要的東西放在房間裏,然後再出來,看看三亞的風光。它就像是一位熱情美麗的女子,帶著無盡的風情。
我喜歡那些店裏賣的白色貝殼與閃耀的珍珠,也喜歡街上的大椰子。許多人的臉上都帶著笑意,感受著三亞的藍天碧海。
原來脫離E市,這個世界竟然是如此美麗。
可是,這世界不屬於任何人,更不屬於我,再美麗又能如何呢?旅行不具備療傷的功能,不能讓我的那顆心變得鮮活。
外表越是光鮮亮麗,內心腐爛得越厲害,每天晚上我都能感覺到它在疼痛。
越是看著漂亮的景色,我越來越不懂,到底是這個世界辜負了我,還是我辜負了這個世界。
回到住的地方後,用人似乎在廚房裏忙碌什麼。我爬到閣樓上,久久坐在窗前,看著一望無際的大海,心裏一片空寂,腦海裏似乎在回憶,又似乎沒有。
天色一點一點沉下去。
莊離打電話讓我到沙灘上,說有驚喜。
出了門,還沒到沙灘,我已經遠遠望見那一片紅與一片白。
我緩緩走過去,順著鋪滿玫瑰花瓣的路,遙望著盡頭。
路的兩邊掛滿了我和莊離高中時候的照片,走過這條長廊,就好像走過我和他的高中歲月。
鹹鹹的海風吹散了我的頭發,讓玫瑰花瓣四處飛舞,那些花瓣中,我看不清莊離的表情。
我慢慢走近,才發現路的盡頭是一件華麗的婚紗。
Pronovias——全球第一大婚紗品牌,來自於西班牙,深受伊拉莎白二世以及麥當娜的喜愛。
那件婚紗是抹胸的,純手工製造,胸前有一圈精致的刺繡,繡工細膩。下擺采用薄薄的紗層層疊疊,裙擺散開飛舞,繡上幾朵玫瑰,花蕊用閃亮的珍珠鑲嵌。
整件婚紗充滿著浪漫夢幻的氣息,美得太不像話。
莊離站在婚紗旁邊,單膝跪下,一枚精巧的戒指出現在我眼前。
Darry ring——一生唯一的戒指,每個男士隻能購買一次,就像對真愛的承諾,一生隻愛一個人。
鑽石的光芒刺傷了我的眼睛。
莊離誠懇地說道:“丁藍尹,請你嫁給我。此生我隻愛一個人,你像這枚戒指一樣,永遠是我的唯一。”
此時此刻,在我眼前,莊離那麼美。他穿著白色西服,像一位真正的王子。
夕陽的餘暉傾落滿身,浪花聲蕩漾在耳邊,到處都是飛舞的玫瑰,那件婚紗隨著風揚起寬大的裙擺。
這一切都那麼美,好像是人間天堂,可是我的心在分崩離析。
眼前浮現了許多張臉,孫晴的狠戾,丁宣的絕望,蘇經年那雙溫柔的眼眸一一閃現。
記憶裏的紅,眼前的白,撕扯著我,讓我疼得無以複加。
我的眼淚突然掉下來,落在白沙上,瞬間消失不見。
我緩緩伸出手,觸摸這份虛無的幸福。
莊離欣喜地將戒指戴在我的無名指上,然後摟著我,狠狠吻上來,輾轉纏綿,情真意切,我隻能艱難地配合著。
旁邊的人笑著起哄,也笑著祝福。
那些人不多,大概都是莊離的朋友。
大家回到城堡,用人早就在院子裏準備好了食物與酒水。莊離的朋友端著酒杯一個接一個灌他的酒,高聲笑著,鬧著,氣氛多麼熱鬧。
我微笑著坐在旁邊,沉默不語。
拜他所賜,我沒有一個朋友和親人,多麼諷刺。
那個世界上自詡最愛我的人卻是親手摧毀了我一切的人。
有時候,我也很難相信這居然是同一個人。
矛盾嗎?並不!
他們的歡笑與我無關,莊離的激動也與我無關。
莊離笑著走過來,摟住我問道:“你怎麼不去跟他們玩?”
我起身,溫柔地說道:“我去廚房裏端一碗湯喝。”
廚房裏很安靜,沒有任何人。我緩緩盛起一碗湯,將事先準備好的墮胎藥磨成粉倒進去。
這碗湯將徹底斬斷我和莊離之間的聯係。
我將湯端到院子裏,坐在莊離身旁,撒嬌似的說道:“我要你喂我。”
莊離笑得那麼開心,欣然答應。
他拿起勺子,盛起湯喂我,我含笑飲下。
一口,一口,像食盡我們的愛情。一勺,一勺,殺掉我們的孩子。
明明畫麵那麼美好,我卻覺得身上散發著醜惡的氣息。
明明不愛了,心卻還是那麼痛。原來恨會讓人這麼瘋狂,心中的那個野獸被放出來,肆意破壞。
我的眼前漸漸模糊,滾燙的眼淚掉到碗裏,沒辦法看清莊離的笑,也看不清麵前虛幻的場景。
我努力地眨著眼睛,想看清楚一些。
這一次是真正的解脫了。
莊離伸手過來,溫柔地抹掉我的眼淚,說道:“這麼開心的日子你哭什麼?”
我哽咽著說道:“就是因為我太高興了,所以才哭的。”
“傻瓜,要是以後我讓你每天都這麼幸福,你會哭死的。”
我努力擠出一個微笑,起身道:“妝都哭花了,太醜了,我進去補妝。”
我不會哭死,會像一棵樹一樣緩緩枯死。
此時此刻,我想,我轉身的背影是那麼決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