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孫晴回來了。”
光頭給我發這條短信的時候,我正在喝水。看到短信,我的手居然連水杯都拿不穩,水杯碎了一地。
自從我答應不去實習,莊離就把手機還給了我。
偶爾光頭會在節日的時候發來祝福短信。我怎麼也沒有想到,孫晴還會回來。
她能去的地方也隻有那個修車廠。
於是我換了衣服,打了輛車,去修車廠。
其實掙紮了好久,我是不想去的,我們倆已經成為陌路,當年的好友情誼早隨著蘇經年的死而一同死亡,見著了又該怎麼麵對,又能說些什麼?我怪她害死了蘇經年,她也怪我奪她所愛,但綜合種種來看,其實她付出的代價比誰都慘重。在這麼長的時間過去之後,也許我想通了一些事情,心裏有些東西慢慢地淡化了,又或者內心深處我還是想見見她的,所以我還是去了。
那麼久沒見,也不知道孫晴究竟成了什麼模樣。
光頭似乎知道我要去一般,早早地在修車廠的門口等著。不過,他蓄起了頭發,再也不是光頭,看上去還是帥哥。
我難得露出笑意,朝他打招呼:“嗨,光頭,好久不見。”
他有些不好意思地撓撓後腦勺,有些鬱悶地說道:“我已經長出頭發了,早就不叫光頭了。”
“那你叫什麼名字?”說實話,跟他認識這麼久,除了知道他叫光頭,還真不知道他叫什麼名字。
“我叫左誌勳。”
“還是叫光頭比較順口。”
光頭一臉無奈地領著我走進修車廠的地下室。
光頭說修車廠還在開,隻是已經沒有地下賽車了。最近幾年交通管製嚴,法製也很嚴格,他的兄弟們除了偶爾在深夜裏飆車,都四散去幹正經的事情了。少年時候的熱血早已不在,現在老老實實地向現實低頭。
來到地下室的時候,我看到孫晴斜靠在一輛車上抽煙。
她真的變了很多。
孫晴原來及腰的長發變成了幹淨利落的短發,還染成了酒紅色。左耳打了五個耳洞,戴著耳釘,鼻子上還戴著閃閃發亮的鼻釘。指甲塗成了寶藍色,看上去十分妖媚。她穿著黑色的T恤,外麵套了一個小馬褂,下身穿著黑色緊身褲,將雙腿包裹得玲瓏有致。腳下踏著一雙馬丁靴,走起路來,鞋上的流蘇不斷地晃蕩。
她化了很濃的眼妝,整個人看上去像頭桀驁不馴的獅子。想不到孫晴去了一趟西藏,再回來已經變成了這個模樣。
我完全沒有預料到會這樣,稍微愣神之後,便笑著打招呼:“你回來了……”
“對啊,我回來了。”她緩緩吐了一口煙,飽滿的紅唇看上去很迷人。
“你什麼時候回來的?”
“大概有幾天了。”
我不知道應該再說什麼再問什麼,我和她之間已經生疏到如此程度。
她抱著手臂,圍著我轉了兩圈,嘖嘖道:“你還是那麼漂亮,風騷得跟朵花一樣。”
孫晴的話語帶著刺,我便知道她還在怪我。
“你還在怪我?”
“我可不敢,你身後有那麼大一座靠山,我可惹不起。”她俯身在我耳邊,低聲說道,“你知道我和他曾經有過什麼肮髒的交易嗎?”
“我知道。”
孫晴站正,微微一愣,隨即笑著說道:“原來還以為你有多麼愛蘇經年,想不到也不過如此,我真是替他不值。丁藍尹,你就跟一條哈巴狗一樣,誰丟你骨頭,你就跟誰。”
她的外貌變了,毒舌這一點還是沒變,損起人來含槍帶棒,毫不客氣。雖然說話難聽,但我不得不承認孫晴一下戳中了要害。
此生和她看來連朋友都沒得做了,於是我平靜地回答道:“誰也沒辦法控製另外一個人愛誰。還有,如果我沒記錯,蘇經年是你親手推下樓摔死的。”
她毫不客氣地撕開我的傷疤,我也毫不猶豫地回擊。
果然,孫晴聽到最後一句當即變了臉色。可是她沒有發火,反而問我:“我曾經唯一的好朋友,你不如猜猜我這次回來的目的是什麼。”
“你回來有什麼目的?”
她笑靨如花地回答道:“我要你和莊離去陪孤單的蘇經年!”
“我們之間還有可能做回朋友嗎?”我最後一次看著她的眼睛,悲傷地問道。
她終於收斂了臉上的笑意,冷聲回答道:“自從我在你酒裏下藥的那一刻起,我和你之間注定做不成朋友。還有,丁藍尹,你別裝作一副白蓮花的模樣,你這個樣子隻會讓人更加惡心。”
“對不起,這輩子我欠了你……”
“丁藍尹,你欠我的這輩子都別想還清!”
我欠孫晴一句對不起,也欠她一生的幸福。可是,我的幸福也同樣沒有了。
光頭送我出來的時候,帶著歉意說道:“對不起,我不知道你們之間會變成這樣,原本隻是想讓她能夠開心一點。”
“這不是你的錯。”
孫晴變了,我也變了,誰都回不去當初。
“她臉上的笑都是假的,讓人心疼。”
當光頭說這句話的時候,我扭頭去看他,帶著幾分笑意戲謔道:“如果你喜歡孫晴,拜托你給她幸福。”
光頭扭扭捏捏,有些不好意思地承認道:“這個不用你說,我都知道。還有,對不起,她回來是因為我發短信說看到你和莊離很幸福。”
我看著淺藍色的天空,緩慢地說道:“看到的不一定都是真的。”
原來,在旁人眼中我依舊是幸福的。隻可惜,那些都是假象。
回去的時候是光頭開車送我回去的。走到半路,我胃裏一陣倒騰,急忙叫停車,然後下車扶著一棵樹吐起來,似乎要把五髒六腑全部吐出來一般,眼淚都流了出來。
光頭遞過一瓶礦泉水,我急忙接過來漱口。吐過之後,光頭扶我在路邊坐下,關切地問道:“你要不要去醫院看看?”
我臉色蒼白地搖頭,有氣無力地說道:“我不去了,大概是涼了胃,緩幾天就好了……”
事實上,這是懷孕的妊娠反應。孩子仿佛知道我做了什麼決定一般,在肚子裏鬧騰得很厲害。
我恨不得每走一步都抱著馬桶,所有東西都吃不下去。可是隻要莊離在,孩子就不會太鬧騰,偶爾想吐也被我硬生生壓回去,莊離也沒懷疑什麼。
光頭發短信問我要怎麼追孫晴,我拿著手機不知道該回什麼才好。
孫晴已經變得喜怒無常,讓人捉摸不透。明明她臉上帶著笑意,卻是冰涼刺骨。如果她的回歸隻為報複,其實沒這個必要。
如果光頭能解開她的心結,孫晴終究會走出她自己建造的困境。
於是我發短信說:“她的軟肋是蘇經年。”
大概光頭是沒有機會的,因為我深知道有些東西永遠不可能與死亡相比。
死亡才是永恒。
孫晴去了一趟西藏,原諒了她自己,卻沒有原諒我。忽然我很想知道,她在西藏發生過什麼。
莊離一夜未歸。半夜的時候有個陌生號給我打電話,接起來,那邊傳出一陣歡愉的笑聲。靡靡之音,曖昧低吼,我閉著眼睛都能夠想象到那邊“戰況”激烈。
“莊離。”孫晴的聲音帶著些許沙啞和魅惑。
後麵我也沒在聽。
孫晴的報複來得那麼直接,卻絲毫不管用,她選錯了方式。
我麵色如常地喝了一杯牛奶,然後洗漱安眠入睡。
一夜無夢。
第二天的時候,莊離才滿身酒氣地回來,他解釋道:“昨天去應酬喝醉了,在賓館將就了一晚。”
我點了點頭,收拾好出了門,因為大清早孫晴發了條短信約我見麵。
孫晴穿著寬大的白色襯衣,留了兩顆扣子沒扣,能夠看見那個曖昧的痕跡。
襯衣是莊離的。
昨天早上他穿著襯衣西裝出去,回來的時候裏麵換了件衣服。
孫晴問道:“昨天晚上的戲好聽嗎?”
我看著她,不說話。
她繼續曖昧不清地說道:“經過昨晚,我好像有點喜歡莊離了……”她勾了妖媚的眼線,那麼一笑,更顯得嫵媚。
“孫晴,你怎樣報複我都無所謂,請不要傷害你自己。”
聽我這麼一說,孫晴哈哈大笑起來,那笑容帶著幾分狠戾:“丁藍尹,你這副白蓮花的模樣可真讓人惡心,我孫晴早就毀了……”最後她呢喃道,“我們都沒有資格愛蘇經年了……你不配,我也不配!”
最後四個字擲地有聲。
“所以,你何必管我用什麼辦法來報複呢?”說著,孫晴又“咯咯”地笑起來。
“沒用的。”我老老實實說道,“我不愛莊離,所以你沒辦法通過他來讓我傷心難過。”
孫晴微愣,隨即罵道:“你果然很賤,利用莊離過上好日子嗎?我偏偏不如你意!”
她的話我沒有接下去,而是說道:“光頭其實挺不錯的。”
話音剛落,突然出現的光頭就跑到孫晴麵前,緊緊抓著她的手,堅定地說道:“晴晴,昨天晚上我不是故意的,我會負責的。”
孫晴臉色一變,張牙舞爪地吼道:“你滾啊!”
光頭滿臉真誠與歉疚地說道:“我保證會負責的。”
“滾!”孫晴加重語氣,沉著臉說道,“你再不滾,我永遠不會見你!”
光頭低垂著頭,依依不舍地看著孫晴,欲言又止,卻不得不轉身離開。
孫晴吼走了光頭,才回過頭來,自嘲道:“你是不是幸災樂禍?昨晚上跟我在一起的人不是莊離。”
這戲劇化的發展其實對我來說並沒有什麼影響,眼前的孫晴像是舞台上的小醜一樣,硬生生地把我拉進她自導自演的悲情劇中。
整個過程,我的心裏沒有絲毫波瀾。
孫晴捂著臉,低聲抽泣道:“我一直嫉妒你……包括現在……蘇經年那麼愛你,莊離也是……為什麼我卻得不到這一切……丁藍尹,要是你從來不曾出現過該多好……”
要是我從來沒出現過,不會遇上任何一個人,沒有生離死別,沒有痛心絕望,那該多好。
我說道:“對我最大的報複就是你過得比我幸福,不是虛假的,而是真正的幸福。”
“晚了……晚了……我在西藏……”後麵的話她哽在喉頭,沒有說出來。孫晴臉上的妝全部哭花了,那麼狼狽。
原本以為她已經恢複成那個高傲的人,卻想不到內心還是如此脆弱。
我都不知道是怎麼回的莊離家。
出門的時候我跟他說去買點東西,回去的時候兩手空空。
他問道:“你不是說去買東西了嗎?”
“我沒買到。”
“你想買什麼?我買給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