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ߔ!01
“蘇經年!”
孫晴撕心裂肺的尖叫聲劃破了深夜學校的寂靜。我哆哆嗦嗦打了急救電話,然後扶著樓梯的扶手一步一步下樓。
教學樓前,孫晴抱著渾身是血的蘇經年失聲痛哭,不斷呢喃著“對不起”。
看著那猩紅的血慢慢蔓延,我癱軟著跪在地上,挪不動腳步。
那麼美好的蘇經年麵如死灰,渾身鮮血淋漓,我似乎聽得到他身體的骨頭慢慢裂開的聲音。
惶恐籠罩著我,我想叫他的名字,想讓他醒醒,可是仿佛失去了說話的能力,什麼都說不出來。
周圍的人越來越多,救護車刺耳的聲音響徹城市。
急救人員將蘇經年抬上擔架,送上急救車。我和孫晴也跌跌撞撞爬進車裏。
蘇經年躺在擔架上,胸前的起伏十分微弱,仿佛一眨眼那代表生命跡象的起伏就會消失。
我不敢眨眼睛,淚水一顆一顆流下來,順著雙頰滾滾下落。
蘇經年的指尖微微動了動,發出幾個模糊不清的音節。
他在說“對不起”。
孫晴“哇”的一聲哭喊道:“蘇經年,你千萬不能有事,明明死的人應該是我。對不起……對不起……都是我的錯,我不該和莊離……真的對不起……你死了……我要怎麼辦?我該怎麼辦?我隻是想好好愛你,並不想事情成這樣……”
蘇經年看著我,那麼溫柔,那麼美好。他嘴角還帶著一絲笑意,就如同三月春風吹散了寒冰冬雪。
他說了此生最後一句話:“丁藍尹,我愛你。”
我還沒能消化孫晴磕磕絆絆的話語間透露的信息,蘇經年的眼睛漸漸合上,胸前的起伏停止。
心跳,停止。
呼吸,停止。
急救人員忙成一片,嘈雜的聲音就在耳邊,卻聽不分明。唯一聽得到其中一個人說:“病人已經喪失生命體征……”
仿佛整個世界突然斷電,落下黑幕,沉默壓抑得讓人喘不過氣。
我愛你。
原本這三個字是那麼幸福,為什麼卻讓人如此難以承受?尤其是當蘇經年用盡最後一口氣說出這句話,仿佛我也隨著他一起死去。
洪荒宇宙,再也沒有什麼能夠將我分裂的心粘上。
閉上眼睛,腦海裏全是他暖人的微笑,溫柔的話語。那些美好的回憶不再是幸福,而是一種折磨人的酷刑。
愛的人已經不再身邊,我丁藍尹是不是此生注定孤獨?
失去是同時的,我也失去了最好的朋友。
當孫晴推開蘇經年的那一刻,我們的友情已經回不去了。
蘇經年死後,我和孫晴成了陌路人,哪怕在小小的城市裏遇上,也裝作沒瞧見。那種漠然不僅僅隻是表麵,而是從骨子裏散發的那種老死不相往來的決然。
孫晴像是脫胎換骨一般,徹底變了一個人。她變得冷靜、淡然,每次遇上她的時候,她的手裏總是夾著一支煙。聽光頭說,她喜歡流連夜場,在那裏尋找安慰。
孫晴那麼孤寂,說起她的時候,光頭的眼睛裏閃爍著哀傷的光。他說:“她的心跟著蘇經年死了,每天都活得行屍走肉。這一生,她也很苦,失去親人,失去愛人,最後還背負著一生的歉疚。這輩子,她的人生已經毀掉了……”
孫晴的人生毀掉了,還把蘇經年的人生一起毀掉,連我的人生也不能幸免,這能怪誰呢?
劇本已經被寫好,我們都是命運手中的玩偶,它不知道在何處看著我們的悲歡離合,然後嘲笑諷刺著我們,拍手稱快。
我們越是過得痛苦,它越是叫好。
在很久以後,我收到孫晴的一條短信,她說她輟學了,已經買好去西藏的火車票。
這個地方是青春的開始,也是愛情的墳墓。她想去離天堂最近的地方,做一場漫長的禱告,讓神洗清她的罪孽,讓天國的蘇經年靈魂安寧。
我特意問了光頭孫晴的火車票是什麼時候,然後去送她。
在火車站,在人群裏,我看見她背著一個巨大的背包,穿著又大又肥的衣服,顯得她更加柔弱。原本張揚潑辣的她被人群擠著向前。
明明那麼多人,我卻覺得那道瘦小的身影如此刺眼。
她將要離開,並且永遠不再回來。
我躲在柱子後麵,紅著眼睛跟她道別。那聲“再見”在心裏永遠也沒有辦法說出口,當她踏上車廂沒多久,我的手機提示收到短信,是孫晴發來的。
她說,愛一個人,誰都沒有錯。
我看到一部手機從車廂裏飛了出來,畫出一道優美的拋物線,最後不知道落在什麼地方。那部手機是孫晴的。
我傻傻地看著那條短信,緩緩蹲下來,捂著嘴,努力不讓自己哭出聲音。所有的愛恨交織,快要撕裂人的靈魂。
當火車轟隆隆地駛過時,我泣不成聲,眼淚直往下掉。我竟然不敢抬頭去看駛去的火車。
所有的情緒都在火車離開後崩潰,連日來的漠然也在這一刻消失殆盡,剩下的隻有無盡的悲傷和痛苦。
欺騙也好,背叛也罷,如今誰都不在我身邊,誰也不會欺騙我,誰也不會背叛我,我又是孤零零的一個人。
蘇經年的死掏空了我所有的感情,孫晴的離去也帶走了我心中最後的希望。
以後丁藍尹就像是快枯死的樹,隻剩下一層幹瘦的皮,中心全部被蟲蛀空。
求個人來救救我……
02
我叫丁藍尹,但已經不是原來的丁藍尹了。
十六歲的丁藍尹是高傲的,十八歲的丁藍尹是卑微的,而十九歲的丁藍尹已經麻木到沒有任何知覺了。
從十六歲到十九歲,我失去雙親,愛過兩個人,痛失最好的朋友。明明還不到四年的時間,我卻覺得已經過了半生。
很長一段時間,我總是習慣一個人走很遠的路。可是這條路上,我經常想起蘇經年溫暖的手,也想起孫晴張揚的笑。每一次回憶都是一把刀,砍掉我重新生出的感覺,直到再度麻木。
其實我骨子裏是個冷漠的人,為了汲取溫暖,不斷妥協著。我那麼貪戀別人給的溫暖,哪怕隻有一點點,可是我從來沒有付出過。不管是對莊離,還是對蘇經年,我隻是一味享受著他們帶給我的一切,而且要得那麼心安理得,從來沒有想過要去回應什麼,要去回報些什麼。
愛而不得,愛而無望。
我這般冰冷自私,活該最後會是這樣的結局。
時間一點一點過去,我卻過不去,還在原地踏步,還妄想著或許某些時候蘇經年會跳出來朝我笑。
這是悖論。
很長一段時間,我一直沉溺於這樣的痛苦,不可自拔。每天麻木地上課下課,麻木地吃飯睡覺,我和一個死人沒有區別。
很多時候我都在想,為什麼還要繼續活下去,畢竟一個人活著還要去麵對那麼多的事情。每時每刻,我都難受著,不管做什麼事情都會不知不覺掉下眼淚。吃飯的時候,洗衣服的時候,上課的時候,眼淚總是來得猝不及防。
我從來都不知道自己的淚腺這麼發達。
十九歲的丁藍尹,已經脆弱到不堪一擊,甚至沒辦法去承受一個眼神。
不知道是不是錯覺,我總感覺周圍有一道目光盯著一切,讓我無所遁形。
03
這段時間裏,丁宣給我打了無數個電話,讓我回家一趟,我總是縮在烏龜殼裏不願意出來。
最後丁宣給我發了一條短信:“你是不是不想要這個家了?”
看到這條短信,我向班主任請了一周的假回家。
這個學校裏到處都是關於蘇經年的回憶,我隻好逃離。
自從上大學之後,我就沒有回過家。若不是丁宣發那條短信,說不定大學四年我都難得回去一次,校園時光總是比在丁家的時光好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