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怎麼幹起這行的?”
孫晴緩緩說道:“當初一直在社會上混,後來遇見光頭,開始跟那些賽車手接觸。後來見比賽能賺不少錢,自己也走上這條路,隻是……”她頓了頓,繼續說道,“這條路隻有向前,唯一退出的方式就是死亡。”
聽到最後兩個字,我的心裏惶惶不安,孫晴還這麼年輕……
孫晴回頭看著我,說道:“《速度與激情》給了賽車手一個夢,可是對於我們這些見不得光的人來說,現實遠比電影殘酷許多。那些英勇和所謂的默契守護,在真正的賽場上是沒有的。我見過死亡,也見過許多人失去身體的某個部位,我害怕以後我也會成為那樣……”說到最後,孫晴顫抖地捂著臉泣不成聲。
我的心跟著揪在一起。她才十八歲,瘦弱的肩膀卻撐起了一個家,撐起了一份責任。
我的眼淚不由自主地流下來。
我忍不住抱著瘦弱的孫晴,心生憐惜。
她繼續哽咽道:“我常常覺得自己離死亡很近。好多次比賽,就是那麼幾秒的時間差都能與死亡擦肩而過,更別說沒調好的零件,或是一個小小的失誤,都可能喪失性命……”
“你別說了……別說了……”這樣的孫晴太讓人心疼了,“你別比賽了,隨便去找份工作也好……”
孫晴哭著說道:“這份工作來錢很多也很快,而且我習慣了……”
我小心翼翼地幫她擦眼淚,安慰道:“那你答應我一定要小心。”
孫晴重重地點頭,帶著幾分勉強的笑意說道:“那是當然,我還想長命百歲,嫁給心愛的人,百子千孫。”
我忍不住打趣道:“隻有母豬才會百子千孫。”
說到這裏,孫晴終於破涕為笑。我們手拉著手,她靠在我的肩膀上,在這青山綠水中,那份情誼更加深厚。
還沒能享受夠這樣的寧靜,孫晴的手機突然響了。她接了電話,臉色變得凝重。
她收了手機,提著頭盔匆忙往回走。
“晴晴,發生什麼事了?”
“光頭打電話來說我奶奶病發,現在在醫院。”
孫晴開著車,瘋狂地連闖三個紅燈,匆忙趕到醫院。
踏在地上的那一刻,我才覺得心髒歸了原位。這一路上我提心吊膽,好幾次車都快撞上別人,我捂著嘴巴,不讓自己尖叫出聲,生怕影響她開車。
到了醫院,光頭早早地站在門口等待。他領著我們一邊往裏麵走,一邊說道:“你奶奶腦出血,要做開顱手術,需要五萬塊錢。”
聽到這個數字,孫晴的腳步一頓,眼眶漸漸紅了。她慘白著臉看著光頭,顫聲問道:“你有那麼多錢嗎?”
“我向來是有多少用多少的人,身上根本沒多少錢。”
孫晴拽著光頭的胳膊,著急地問道:“那最近能不能安排我上賽場?”
光頭搖搖頭,說道:“最近沒客戶。”
孫晴忽然如同泄了氣的氣球,渾身都軟了下來。要不是我扶著她,她很可能會摔到地上。
孫晴絕望地攥著我的手,帶著哭腔問道:“我要去哪裏找這五萬塊錢啊?”
我紅著眼睛,很沒底氣地說道:“我回去問問慕蓮茹……”
雖然我知道慕蓮茹肯定不會給我錢,但我必須去求她。如果能拿到五萬塊錢,讓我跪三天三夜,挨幾頓打都無所謂。
看著孫晴那麼絕望的模樣,我扭頭跑去活動中心找慕蓮茹。
謝天謝地,她在。
我衝進舞池,拉著慕蓮茹去安靜的地方。
慕蓮茹一臉不悅地問道:“你找我有什麼事情?”
我直接說明來意:“你能不能借我五萬塊錢?我真的有急用。”
“我沒錢。”慕蓮茹冷著臉,看著別處。
“我知道你有。如果你不借給我,我就將你同別人鬼混的事情告訴丁宣。”
“啪”的一聲,慕蓮茹毫不猶豫地一巴掌揮到我臉上,清脆的聲音不斷回蕩。
“我好心留下你,你就準備這麼報答我嗎?你竟然敢威脅我?”
我捂著紅腫的臉,紅著眼睛,低聲下氣地說道:“我實在沒辦法了……求求你,幫幫我……我也不想拿這件事情威脅你的……我會很快還你的……”
那樣卑微的語氣隻差沒給她下跪了。
慕蓮茹深呼一口氣,冷冷地說道:“沒有下次。”
“謝……謝……謝謝……”我一邊鞠躬,一邊語無倫次地道謝。
當我拿著五萬塊錢急匆匆地趕去醫院的時候,孫晴和光頭坐在手術室外的長椅上。
她看到我拿著錢,半張臉又紅又腫,心疼地問道:“慕蓮茹打的?”
“為了你,什麼事情我都願意做。這些錢你拿著。”我將錢遞到她手中。
孫晴搖搖頭,輕輕地撫摸著我紅腫的臉,帶著歉疚說道:“阿尹,謝謝你。手術費已經有人幫我給了,這些錢你還給慕蓮茹吧,下次別這麼傻了。”
“誰幫你給的?”
“就是他。”孫晴的視線越過我的肩膀投向我的身後。
我轉過身,看到一個好看的男生,他正微笑著。
如果說莊離是黑色的曼陀羅,那麼眼前這個男生就像一株出淤泥而不染的蓮花。他穿著白色的襯衣,外麵套了一間黑色無袖針織衫,下身穿著淺藍色的牛仔褲以及一雙褐色的板鞋。男生的頭發是漂亮的栗色,色澤勻稱。他的臉十分白淨,那雙眼睛比丁宣還要澄澈,讓人不忍褻瀆。更重要的是,眼前的人有一種與生俱來的高貴氣質,如同王子一般。
一時間,我竟然無法開口說話。等我回過神來的時候還在懊惱,剛才居然直勾勾地看著他,而且臉這麼紅腫,模樣肯定很醜。
孫晴湊過來,小聲說道:“這個人叫蘇經年,不比莊離差。”
孫晴說錯了,莊離和眼前的蘇經年不能放在一起比較,因為兩個人同樣出色,但是性格和裝扮不同,所以根本比不出什麼。
孫晴向男生介紹道:“這是我的好朋友丁藍尹。”
我微微點頭,算是問好。
他微笑著走上前幾步,問道:“丁藍尹……我們是不是以前見過?”
我茫然地搖著頭。要是以前見過,我肯定印象深刻。很明顯,我和他是第一次見麵。
後來孫晴說,她去親戚家借錢的時候遭遇無數白眼,隻有蘇經年肯借錢給她。她以前和蘇經年是鄰居,玩得很好,雖然後來蘇經年搬走了,但是兩個人也有過短暫的聯係。很久很久以後,孫晴說,當蘇經年出現的時候,她覺得整個世界仿佛綻開了繽紛的煙火。她不知道的是,煙火散去,漆黑的天空依舊是一片蒼涼。
03
蘇經年讀的是公立學校,聽孫晴講,他在學校還是品學兼優的好學生,也是老師和父母的寵兒,一直活在耀眼的光環中。
蘇經年的確耀眼,哪怕他身上隻是帶著柔和的微光,也讓人不敢去觸摸。
高三下學期在緊張的學習氛圍中開始,孫晴的學習落下很大一截,每次給她講題她總是記不住。我拍著她的肩膀,無意識地提議道:“你不如拜托蘇經年,讓他幫你補課好了。”
孫晴一蹦三丈高,抱著我樂嗬嗬地說道:“阿尹,你真聰明。”
隔天孫晴就約上我還有蘇經年去市裏的圖書館自習,三個人找了一個安靜的角落,一起做作業。
蘇經年的聲音一直在我的耳邊縈繞,好似江南的吳儂軟語。不知道為什麼,看到他的側臉時我總是想起莊離,大概他們的側臉都是屬於那種很驚豔的類型。
每次一起學習的時候,孫晴一開始還抱著書認真看,沒過一會兒,上眼皮和下眼皮開始打架,最後幹脆抱著書本,趴在桌子上睡過去。
我一臉無可奈何。
我想去喊醒她,卻被蘇經年製止了。他把食指放在唇邊做了一個“噤聲”的動作,看上去誘惑力十足。我竟然鬼使神差地點頭,沒有去叫醒孫晴。
蘇經年遞過一張紙,上麵有函數公式,他示意我畫出函數圖。
X的平方加上Y的平方減去1的差的立方等於X的平方與Y的立方的乘積。
老實說,這樣複雜的函數我真不會畫圖。
於是我搖搖頭,重新將紙遞回蘇經年麵前。
蘇經年低低地笑出聲,整個人光彩奪目。
他畫了幾筆,然後將圖遞給我,在我耳邊低聲說道:“丁藍尹,你怎麼能忘記我呢?”
居然畫出了一顆桃心。
我瞪大眼睛看著坐標係裏的桃心,有些哭笑不得。不過蘇經年的話很奇怪,難道我應該記得什麼嗎?
我轉過身,問道:“我該記得什麼嗎?”
這一回頭,我的唇幾乎擦過蘇經年的鼻子。我離他那麼近,甚至能聞到他身上淡淡的薄荷味道,他的眼睛比天邊的星辰還要燦爛。
空氣裏滿滿的曖昧氣息。
我麵色緋紅,死命地盯著書上的字,腦海裏卻在回味剛才一刹那的感覺。
蘇經年似乎也有點兒不好意思,坐正身子,耳根漸漸紅起來。
後來我想起在青蔥歲月裏還有一段如此場景,總會唏噓感歎。因為太年輕,所以天真地覺得美的東西才是美好的,比如蘇經年。
某天,蘇經年約我去市圖書館借書,我靠著書架席地而坐,看小說《左耳》。蘇經年看我看得那麼專注,居然也借了一本《左耳》,坐在我身旁跟我一起看。
這本小說真的很好看,小說裏的人物都那麼精彩,那個黎吧啦敢愛敢恨,那個小耳朵倔強執著,她們的青春也正是我們的青春。
我在讀到許弋出現的那一段,突然淚流滿麵,因為我想起了消失許久的莊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