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張一一,張一一就是我。我現在非常有名,我以前並不有名。我以前還非常狼狽。我有名是因為做了兩件事,一件是好事,一件是壞事。
好事是我告了中國足協,全國的球迷普天同慶,都咧著嘴巴信誓旦旦說要給我寄錢打官司。當然,他們最後連半個子兒都沒有寄,害得我每天早上八點就迷迷糊糊顛著屁股去ATM機查餘額,ATM機有生命的話一定會認得我。壞事是我最近出版了處男作《不》。據說賣得挺歡快的,許多靠賣字為生的大爺二奶三叔伯都紅了眼睛。我納了悶了:這又會毒害多少純潔的祖國花朵啊!
《不》可是一好東西,因為難產的多半不會是差家夥。我寫《不》隻用了兩個月,出版它卻用了整整兩年。如果不是我告了中國足協,被《足球之夜》抓去瞎折騰了八千裏路雲和月的話,這個周期會更長。
《不》已經記錄了我大學以前的生活,所以我打算從我的大學講起。我不會告訴你我所上的大學的名字,因為校方壓根兒就沒有想過要給我這問題青年一千萬美金的廣告費。我隻能無可奈何地在這裏稱呼它一聲“什麼大學”,因為沒有人知道能在這所大學裏學到什麼,畢業後又能做什麼。關於大學,關於未來,我們這些所謂天之驕子的心中遠不止十萬個為什麼。我想所有前赴後繼你方唱罷我登場的校友都將會為“什麼大學”這個別出心裁對症下藥匠心獨具的稱呼的隆重出台而興奮不已。
什麼大學能夠收留我純屬幸運。若是按照我平時的考試成績來大膽預測,我連墮落到什麼大學校門的邊兒都沒有。不要說邊兒都沒有,簡直八字連一撇都沒有,更別提在那裏苟延殘喘鬼混上好幾年了。我語文特棒,作文通常滿分;英語特水,一百五十分的試卷,從來都沒有上過六十分,僥幸答對的四五十分裏,還不知道有多少是瞎蒙的。對英語我分明是少了一根什麼筋,反正瞅著它我就覺得難受,是真難受,莫可名狀渾身癢癢的難受。
我始終堅信,如果我有本事像遊手好閑的孔老二那樣周遊列國,就可以請得起模樣俊俏又解風情的小蜜蜂白天翻譯晚上翻滾。高考英語時,我一覺醒來發現隻有五分鍾就要收卷子了,我居然還有九十五分的題沒有做,突然記起有位爺曾經諄諄教導我說“人生的路很長,但關鍵的隻有幾步”!哇噻,現在不正是那關鍵的幾步嗎!大丈夫該出手時便出手,事若不濟最多回家種紅薯罷了。於是一不做二不休抓起旁邊早就打探清楚英語成績呱呱叫一老實巴交考生的答題卡劉翔同學110米跨欄般飛快地抄將起來。就這樣,在許多人異樣和驚訝的眼神裏,我光榮地“考上”了以前白日做夢都不敢夢見的什麼大學。創造奇跡的感覺真好。
什麼大學其實是一所挺不錯的綜合院校。至於它到底有多少院係多少學生,我已無意去考證。我對什麼大學從來就沒有多少感情,不是沒有多少,根本連一丁點兒感情都沒有。我很真誠地認為自己與什麼大學之間隻是進行了一筆簡單的交易,我用三四年火紅青春的熱情和五六萬粉紅鈔票的沉重代價,去博取一紙文憑。
什麼大學所有的職位都需要積極分子唾沫四濺地擠到講台上去競選,而我一直以為自己是諸葛孔明轉世,一定要三顧茅廬才能假惺惺地出山作秀。所以在什麼大學裏我連一寢室長都沒有撈著。至於像評選神聖的“三好學生”之類的美事,對我而言,更是像霧像雨又像風般可望不可及。
我現在突然又不想回憶我的大學。回憶實在是一件蒼白而無聊的事情。除了無休止地逃課、無節製地酗酒、無數次聚眾賭博、無數門考試不及格以及無可奈何地頂撞道貌岸然的教授之外,我僅僅隻是代考了兩次成人高考和一次高考,僅僅給兩三位副市長以上級別的父母官在敝校引見了幾位郎情妾意郎財女貌你情我願皆大歡喜的小蜜蜂。實在是建樹無多,根本算不得什麼豐功偉績,不值得像僧人一樣微微頷首雙手合十在這裏道一聲善哉善哉阿彌陀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