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5章 莫須有(3 / 3)

“開門啊!開門----雲兒是朕,別把朕關在外。”我抱著墓碑,淚眼滂沱喚道,直叫得如杜鵑啼血,喉間痛楚再也無法壓抑,哇地一聲,腳下一沉----

我仍然躺在龍德宮的床上,筋疲力盡魂飛魄散,不知一夢多少年。但周遭的人卻狂喜說我醒來便是好轉,又弄了一堆不知是苦是鹹的藥,我無謂地張口喝光,自厭怎麼還活著。

藥就這麼喝下去,身體也修修補補又漸漸和緩了起來,又這般過了一段日子,我察覺伯琮在問安時有些心神不寧,於是我轉頭便去打探是否朝政上又出了事。

一問才知,竟有針對嶽霖的折子,密告他知自己本應獲封的官階被我打壓,心生不忿口出怨言,為大不敬。更告嶽飛教子不善,曾在書信往來中口吐狂言,對官家我無禮。

伯琮又急又氣,雖然他盡力護著嶽家,卻也被流言扣上“要逼官家退位”的帽子。

我袖手旁觀陰沉沉地看著事情越演越烈,先是出現了信件作為證物,後又有人證出場證實聽過嶽飛對皇帝官家我的怨憤之言,最後竟變成了嶽家暗地詛咒,盼我翹辮子好儀仗太子信任,重得天下兵權。

這可真是一出大戲。

我甚至津津有味地想,可能再過幾天,就會有人掘地三尺挖出嶽家藏的什麼霹靂木,傀儡娃娃,上麵正好寫著我的生辰八字嗎?

這時候聽聞秦相國又來求見。事情如果和他沒關係,真是死也不信。我神色懶懶把玩著碧桃水洗,半晌終於道,宣見。

秦檜渾身裝束依舊無半點喜慶之色,而他前來,絕口不提朝堂上嶽家半字,隻照舊詢問關心我的身體,並恭敬獻上一本臨摹的詩詞字帖,供我閑時消遣。

待獨處,我蜷在床上,打開那裝裱得極精致的薄薄冊子,落入眼簾的,便是筆畫極工整秀美的一首詞。秦檜作為宋體字的創始人,確實有一首端正好字。

首頁為蘇軾所作,《江城子》。

我定定看著,不自主低低念出。

“十年生死兩茫茫,不思量,自難忘。千裏孤墳,無處話淒涼----”

指甲印狠狠地掐在素白頁腳處。我盯著那一個個白紙黑字,娟秀工整,聲音卻開始發顫。

“塵滿麵,鬢如霜,夜來幽夢忽還鄉……”

“相顧無言,惟有淚千行……”

我嗬嗬幾聲,臉上淚水也已冰涼橫流,嘶啞了聲音繼續念道,“料得年年腸斷處……”

卻是再也疼得忍受不能。

腸斷處。腸斷處。

眸中閃過逼人雪亮,刺疼得我猛合上雙眼。但分明,看見白雪皚皚下,縱橫汩汩流出鮮血。明月夜裏,山茶如斷頭猝落於地,委無生機。而被那蒼翠鬆柏古樹覆蓋,孤獨在冰涼墓穴中沉睡的,是多麼年輕美好的人!!!

我猛地睜開了眼,瘋狂大笑。又跌跌撞撞爬起,向著深幽藻井大聲狂笑,哈哈哈哈!!!!原來,如此啊!!!!

指著自己,嘶聲嚷道,“原來,原來----哈哈哈哈!!”

笑得淒厲猙獰,仿佛苦苦描繪了多日的畫皮被這一首江城子給剝離,生生露出妖魔的血肉白骨:“原來,我和秦檜終究是一路人啊----哈哈哈哈!”

咬牙切齒說完,衝到書案前,我提起筆,目光骨碌碌陰沉沉鬼魅般一笑,將心頭怨血,統統化為朱紅淋漓幾個妖異大字,惡毒饕餮忠良----“莫須有,著,全家下獄審問。”